長篇法談|顛倒的想蘊是開發智慧的障礙——隆波帕默尊者

隆波帕默尊者

Luangpor Pramote Pamojjo

2021年01月16日

泰國解脫園寺

同聲翻譯|坤能

整理|大溪內觀教育禪林



先讓心安住成為知者

觀呼吸時,別斷了覺性,要讓心跟自己在一起,不停地去訓練,在我們觀身體呼吸時要小心:心會跳到呼吸上面去。如果修行要進步快一點的話,心一跳進去就要及時地意識到,絕大部分的人修行時,心跳到禪修所緣上並沒有看見,這稱之為「沒有看到自己的心」。

又如我們「吸佛、呼陀」的時候,心跑到呼吸上面,要及時地意識到,這樣心就會安住起來獲得[定]。如果會「觀心」的話,就會更快獲得[定]。[定]其實就是訓練讓心寧靜、讓心安住。一旦心寧靜、空、光明、亮堂起來了,別誤以為到這裡就結束了,這只是獲得修行方面的工具而已。我們修行觀心,如果心是空、光明,有在覺知自己,那只是得到了工具,可以用於開發智慧。

我們真正的核心工作是開發智慧去觀身、觀心。開發智慧就是我們的心安住變成知者、觀者,去覺知身、覺知心、覺知名色、覺知五蘊…可以有不同的稱呼。覺知時,要有心作為知者、作為觀者。如果心跑到禪修所緣上面在一起,那麼我們只獲得寧靜而已,如果我們及時知道「心跑到被觀察的對象上面」,跑動的心就會滅掉,獲得「安住的心」,但此時還沒有取得道與果,因為還沒有開發智慧。

開發智慧時,觀身也可以,觀感受也可以,觀心也行,修行法念處也可以,但法念處非常的難——要觀不善法、五蓋之類,不是只知道五蓋生起了,還要知道它生起是什麼原因,要怎麼做它才不生起,觀得更細膩,比心念處更加細膩;或是觀善法,最絕頂的善法是「七覺支」,要看到為什麼「念覺支」會生起,為什麼「擇法覺支」會生起,…不停地去觀,更加細膩,更加深邃;或看「五蘊」;或看「六根」,這是純粹的法念處,直到看到緣起法,絕大部分的我們達不到這一步。

所以,我們先選擇簡單的,先觀身、觀心。身體從來沒有逃到哪裡去,但是我們忘了它,因此我們讓心安住,跟自己在一起,沒有迷失,不流浪到別的地方去,身體一動有覺性感覺到,心就有力量,就會變成知者、觀者。

正確的想蘊

接著,如何能來到毗缽舍那(觀)的修行階段?這必須要有正確的界定。正確的界定就是正確的想蘊。

有的人教導說:「想蘊不好,它是智慧的障礙。」這說法有一部分對。真正阻礙開發智慧的想蘊是「顛倒的想蘊」、錯誤的想蘊,錯誤的界定,比如,身體事實上是不淨的,若界定它是美的、漂亮的、淨的,這稱為錯誤的界定。把無常的事物界定成恆常的,比如身體是無常的,但是我們感覺它是恆常的,[這也是錯誤的界定]。我們現在的身體跟以前的身體是同一人的,但若看以前的照片就會發現不一樣,身體不停地在變化,生命的每個時段都在變化,只是身體的變化速度比較慢,不像前後的心不一樣,心的變化速度非常快,如果我們觀自己的心,會看到心極快速地在生滅,會看到心一直在演示無常,也在界定「心是無常的」。界定「身體是無常的」是比較難的,因為身體的壽命要比心的壽命更長,它比心的變化速度更慢。

我們觀心很容易就觀到無常,觀身的無常會比較難,因為它變得比較慢。如果透過觀感受來開發智慧的話,要去界定「每一個感受是無常的」——如果是身體方面的感受,它會變得慢一點,如果是心的感受會變得比較快,比如,我們心中有快樂時,一回頭看到討厭的人,心立刻就苦了起來,變得很快。

慢慢去觀察,觀身體的無常是有點困難的,身受是在身體上生起,觀身體方面感受的無常會稍微難一點,需要花點時間,這跟觀[心方面的感受]不一樣。觀身體方面的感受,比如痠痛的生起[要花一點時間],有時一換姿勢痠痛就消失了。但是心方面的感受,變得非常快,時苦時樂一直在變化。或者觀行蘊:觀心的造作,造作好、造作壞、造作不好不壞,很容易看到無常,因為我們的心一直是變來變去的,不停地在盤旋變化,一會兒貪、一會兒不貪、一會兒生氣、一會兒不生氣、一會兒迷失、一會不迷失,心不停地飛快變化,因此觀心看到無常是很容易的。

正確的界定:界定不美不漂亮的事物:「它是不美不漂亮的」。界定無常的事物:「它是無常的」,這樣的界定才算可以。界定苦的事物:「它是苦的」。界定無我的事物:「它是無我的、它不是我、不是我的」,這種界定會獲得智慧,會生起智慧。如果是錯誤的界定會更加迷思,錯誤的界定會導致錯誤的思想,錯誤的思想會導致錯誤的相信、錯誤的見解。正確的界定會獲得正確的思維,比如想到身體,界定「身體是不美、不淨的」,如果界定正確,思維這身體時,就會看到身體是不淨的。很容易界定「身體是苦」、很容易界定「心是無常」,因為身體一直被苦逼迫著:

坐久一點就會苦、走久一點就會苦、躺久一點也會會苦,站久一點也會苦,一直在苦,因此我們覺知身體時,界定身體是苦就很容易看到:坐著一動不動,這裡痛那裡痛,這裡癢那裡癢,很快就苦了。一旦有了正確的界定,接下來就會獲得智慧,就會知道:這個身體不值得去抓取,不是什麼好的寶貝。心就會放下身體。因此別看不起「想蘊」,如果沒有正確的想蘊,是無法修行毗缽舍那(觀)的。

顛倒的想蘊與正確的界定

如果是錯誤的想蘊,有的只是邪見的生起。邪見生起時,這種顛倒的想蘊是智慧的障礙。所以要清楚地描述說:「錯誤的想蘊、顛倒的想蘊是開發智慧的障礙。」

為什麼我們不容易證悟道果?因為我們有錯誤的想蘊。無常的事物我們以為是恆常的:身體是無常的,我們誤認我們的身體是恆常的,也誤以為生命是恆常的。

又如我們的心一直是處於生滅的狀態,我們誤以為現在的心跟昨天的心是同一顆,現在的心跟去年的心是同一顆,現在的心跟小時候的心也是同一顆,現在的心跟明天的心也是同一顆,下輩子的心也是同一顆,這是錯誤的界定。心是無常的,我們卻把它界定為恆常的。錯誤的界定會導致錯誤的思考、錯誤的見解:堅定地相信心是我,修行的時候就會感覺到心是我。錯誤的界定會導致錯誤的相信。

要正確地去界定「身體是不美、不漂亮的」,「身體一直是被苦逼迫著」,「身體不是我、不是我的」,只是一團物質,從世間暫時借過來的——從父母各借一半的分子,並仰賴於食物、仰賴於空氣,事實上都是世間的資產,在胎兒時透過媽媽的肚子連接世間,出生之後自己借助世間的物質。我們有覺性地覺知身體,就會知道我們身體有的只是物質——有物質不停地進進出出,比如坐著吸氣進去就有物質進去了,呼氣出來就有物質出來了。慢慢地修行、慢慢地體會,就會看到身體只是一團物質而已,這樣觀到身體是無我、不是我、不是我的,不是眾生、不是我、不是他,這是正確的界定:界定「身體不是我、不是我的,是無我的」。

慢慢地去觀、慢慢地去體會,這取決於心擅長從哪個角度去界定,並不是[只有一種]選擇,有的人擅長於從無常的角度去界定,有的人擅長於從苦的角度去界定,有的人擅長於從無我的角度去界定,這取決於每人的擅長,但是我們有職責以安住且中立的心去覺知當下這一刻的[現象],然後心進去界定,但是當真正的智慧生起的時候,尤其是出世間的智慧生起的時候,我們是無法選擇的。我們是透過觀無常、苦、無我的角度,來清除煩惱,但我們是選擇不了哪一角度,[心是自動選擇的]。

訓練心去界定

努力地去訓練,除了訓練讓心安住,變成知者、覺醒者、喜悅者,還要訓練覺性越來越快,有什麼在身體發生要覺知,有什麼在心裡發生要覺知。要開發智慧就先去訓練界定——以前的高僧拼命打坐,從禪定退出來之後,心一動不動、空空的,[高僧的師父]就會教導他去思維身體的無常、苦、無我,但這還不是毗缽舍那(觀)的修行,這是訓練心去界定「身體是不淨、無常、苦、無我」,而後修行的智慧就會生起——不停地緊隨著去知道、去看見,其後沒有刻意地去界定,心自行看見了身體的無常、苦、無我,這樣就可以抵達法。

或者訓練去界定心:比如,我們透過觀察自己的心來訓練[定]時,心跟所緣在一起,我們就會獲得寧靜型的[定]。如果看到「心的跑動」,我們就可獲得安住型的[定],一旦心安住之後,安住變成知者的心,我們就去界定「心(包含知者的心)是無常的」:一會兒變成知者、一會兒變成想著,一會兒變成知者、一會兒變成去看的心,一會兒變成知者、一會兒變成去聽的心,一會兒變成知者、一會兒變成去聞的心,一會兒變成去嚐的心,一會兒變成感知身體接觸的心,一會兒變成知者、一會兒變成跑去想的心,一會兒變成緊盯所緣的心,自然就看見心的變化,如此我們從無常的角度來界定「心」。

或者去觀察心一會兒苦、一會兒樂、一會兒好、一會兒壞、一會兒貪、一會兒瞋、一會兒癡,不停地去觀察,最後就會發現心根本不是恆常的,心一直在變化之中,這稱之為在界定「心的無常」。或者我們不停地觀察體會,心安住變成知者、變成觀者後,看到心在變動:心苦、心樂,心貪、心瞋、心癡,心無貪、無瞋、無癡,心不停地自動變化,於是我們的想蘊去界定「它們自行發生變化,我們無法選擇」,這稱之為在界定「心的無我」。

起步的階段刻意去界定「心是無我」也行,就像思維「身體是無常、苦、無我」一樣。觀心時,如果想蘊不願意去界定「心的三實相」,我們就幫它去思維:「剛才心是觀者,現在變成想者了,所以心是無常的」——這是在訓練界定。到了心真正在開發智慧的時候,我們並沒有刻意地去界定,而是心自行在界定,正確的想蘊在自行運作:[心是無常的]。而世間所有的眾生,他們是錯誤的想蘊在自行運作,他們已經非常嫻熟於錯誤的界定了。錯誤的界定,就會想錯,生起邪見,生起錯誤的見解[心是常的]。

如果是正確的界定,界定「身或心是無常、苦、無我的」,接下來再想到身或心的時候,就會從三[實相]的角度去想到它們,最後就會生起正見、生起正確的見解,擺脫錯誤的見解,因此我們要訓練。

起初先訓練心安住,訓練覺性越來越快,一旦我們的心安住變成知者、覺醒者、喜悅者之後,就訓練去界定身體——從無常、苦、無我的角度去看待身體,起初我們刻意訓練去看,接下來心會自己看,一旦心可以自己看的時候就已經真正在開發智慧了。當我們還在思維時,還沒有契入毗缽舍那(觀)。心可以自行界定的時候,就是真正契入毗缽舍那的修行了。如果心一動不動、空空的時候,我們要訓練去界定心。

以前有一位隆布敦長老的弟子,現在還沒有死,不想說他是哪一位,他有自己的道場,但是教導說:「讓心空空的。」讓心空空並不是佛陀教的路。如果讓心空空,什麼都沒有,跟空在一起,不讓心去想、演繹、造作,不讓心去工作,這些都是干預心。一直是空空的,誤以為自己是阿羅漢,這根本還沒開發智慧。如果開發智慧就必須看到三[實相]。讓心空空的,這是不行的。高僧大德們教導:「小心!別讓心黏著於如如不動。」隆波也曾經這麼錯誤過,曾經訓練觀心時,讓心不想、不演繹、不造作,就只是覺知空空的,然後去頂禮隆布敦長老。長老說:「你已經修錯了,心的自然狀態是去想、演繹、造作,你已經讓它不自然了,再去觀!你已經修錯了。」

隆波就回去觀心是什麼樣子的、心在做什麼。觀心可以從兩個角度去看:第一個是去觀心中的感覺:心快樂、心痛苦、心好、心壞這一類的。第二個是去觀心的行為反應:心跑去抓住色、身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不停地跑來跑去,隨著去知道。但是當我們看到心跑來跑去時,依然沒有契入毗缽舍那(觀),我們接著不停地看下去,就會看到「知者的心」是一顆,跑去「看的心」是另外一顆。

但不是知者的心跑去看了又跑回來,跑去聽了又跑回來,就像大蜘蛛在網的中間,有東西在哪個方向牠就跑到那個方向去了又跑回來,[大蜘蛛]像是心,有六個根門: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、意根,心一會兒跑到眼根又跑回來;一會兒跑到耳根又跑回來,如此只有一顆心連續地跑來跑去,[這是錯誤的見解],並沒有契入毗缽舍那。

契入毗缽舍那(觀)

我們契入毗缽舍那的時候,連續性必須斷裂——知者的心是一顆暫時生起的心,這顆心滅掉了生起另一顆看的心,看的心也是臨時的存在,也會滅去,[其他聽的心、想的心等等也是生了就滅]。不修行的人,只生起迷失的心(看的心、聽的心、想的心等),不會有知者的心。一旦我們看到[每顆心的生滅],就知道心並不像單一隻蜘蛛有六個方向,其實是心在六個根門上生滅——生起在眼、滅去在眼,生起在耳、滅去在耳,生起在鼻、滅去在鼻,生起在舌、滅去在舌,生起在身、滅去在身,生起在[意根]去感知所緣,也在[意根]滅去,安住的心也在安住的地方滅去,我們就這樣照見[心的生滅],這樣才是真的在修行毗缽舍那。

如果觀身,我們不停地去觀,身體開始裂開,變成一部分、一部分,頭髮、皮膚、牙齒、肌肉、肌腱,全都分開了,進一步細膩就會知道,一根頭髮裡面依然可以繼續分開,可以分成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,這樣真的是在開發智慧。但是來到像隆波講的細膩開發智慧的階段,是非常短暫的,絕大部分是訓練讓心安住起來,有覺性地去覺知身、覺知心後,以想蘊正確地去界定:「身、心是無常、苦、無我的」。接著訓練到覺性覺知身的時候,沒有刻意地去界定,而是心自行從三[實相]的角度去觀身體;訓練到覺性覺知心的時候,想蘊會自行運作,從三[實相]的角度,也就是從無常、苦、無我的角度去驗證心。

比如今天早上隆波在審查出家人的進度,有一位出家師父跟隆波學法兩年了,隆波走過去表揚他說:「修行很好。」他就跟隆波分享說:「已經修行兩年了,依然沒有明白,在觀所緣的時候,心會跟所緣連合在一起,誤以為自己在修行,事實上在緊盯所緣。只是稍微轉換一下,不緊緊抓住所緣,然後看到心的跑動,看到心的反應是跑去抓住所緣。」那個所緣是內在的禪修所緣,那是法的所緣,看到心去抓住法的所緣。一旦知道心的跑動,跑動就會斷裂,心就會安住獨立凸顯,變成知者、覺醒者、喜悅者。隆波就問:「你有看到嗎?心不是我。」他說:「只是一瞬間、一瞬間的看到,很短,還沒有徹底看見。」

在我們訓練的時候,起初我們刻意地去界定,接下來心看三[實相]的時候它會自己照見。…如果覺性[細微],想蘊去界定的話,覺得沒有我存在,就會看到:「誒,那不是我啊!」但是力道不夠。如果力道夠的話,在那一刻就會徹底斷裂了,因此我們需要有覺性。

自動自發的覺性

訓練覺性的方法就是:常常去看正在呈現的狀態[身心現象],比如,身體呼氣覺知、身體行住坐臥覺知、身體動覺知——在四念處裡,身體呼吸覺知,稱之為安般念篇。身體行住坐臥覺知,在身念處裡稱之為四威儀篇。身體動覺知、身體停覺知、在四念處裡的身念處稱之為正知遍。佛陀全都開示了,並不是什麼新奇的事。

我們有覺性常常去覺知[現象],如果觀身,就常常看身體在動、常常觀呼吸、或常常觀行住坐臥,這是以身體作為臨時的家。如果以心作為臨時的家就是:身體快樂知道、身體痛苦知道、心好知道、心壞知道,心苦知道、心樂知道,這是受念處和心念處同步進行,有時候觀的是感受,有時候修的是心念處,這是心方面的感受。身體方面的感受是跟身體相關聯的。

心方面的感受,是跟心相關聯的。慢慢去觀察,常常去觀[現象],比如有的人瞋心重,特別容易生氣,很容易煩,他每一次煩躁的時候,要及時地意識到,煩了知道,煩了知道,不停地這麼去修行,這是在訓練覺性。我們訓練覺知正在呈現的[現象]——觀身、觀心正在動、正在變化,常常去看,接下來在沒有刻意觀的時候,就可以自行的觀了:身體動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去覺知,它會自行的覺知。以前想覺知必須要刻意去訓練覺知身體動、身體呼吸,不停地去觀察,接下來身體一旦動,我們並沒有刻意去覺知也會覺知,這樣才能稱之為「自動自發的覺性」已經生起了。

自動自發的定

要訓練[定],讓心安住,這非常重要。安住型的[定]非常重要,訓練讓心安住的方法有兩種:

第一種方法是訓練進入禪定,但是隆波不太教,因為隆波弟子可以走那條路的沒有幾個人,我們這一代的人絕大部分進不了禪定,環境也特別散亂。不像以前的高僧大德,他們[修出禪定],還可以飛、可以飄,他們有很多神奇的能力,我們這時代做不到,因為我們的心整天都在散亂。

我們要修習[第二種]的剎那定。訓練剎那定的方法是,及時地知道自己的心:心跑了一瞬間要馬上意識到。開始時會跑去浸泡於所緣,待了很久才意識到,但是如果我們常常訓練,心迷失去看了、心迷失去聽了、心迷失去聞了,常常地知道後,迷失的瞬間馬上就意識到了,自動自發的[定]就生起了。我們不停地訓練,心就會安住、獨立凸顯,整天都這樣,不會迷失、走神,而且是在沒有打壓與呵護的情況下。

比如,隆波說:「你依然在呵護心。」依然在呵護心,表示不是好的[定],還沒有來到自動自發。要訓練到心跑了一瞬間就知道,自動自發的[定]就獲得了。

從訓練界定到看到實相

一旦有了自動自發的覺性和自動自發的[定],夠嗎?還不夠,還要帶心去界定身、界定心,以三[實相]的角度去界定身、界定心。如果不願意去界定,就只是觀身、只是觀心,只是盯著一動不動,跟空空在一起,這樣並沒有開發智慧。即便觀身體的動停時一直保持覺知,這樣還沒有開發智慧,要去訓練「界定」——以前的高僧大德就去思惟身體,觀身體的不淨、無常、苦、無我,直到最後可以自動自發地看見。訓練習慣了,一旦觀到身體的時候,看到的就是不淨、無常、苦、無我。但是真正在開發智慧的時候,必須是無常、苦、無我。觀身不淨會變成四大,身體會消融,它會腐爛骯髒,最後就分離成界——風大、火大會滅掉,水大會流動,最後只剩下乾乾的地大,心就會開始困惑:「誒,這個身體不是我啊?」

或是看到身體原先是有實體存在,不停地看下去,最後就分離成一堆堆的:最先開始是風大滅掉,一旦風大滅掉火大也會滅掉,沒有火大時聚合在一起的就會離散,水大就變成膿水流掉,最後只剩下乾乾的地大,到這地步已經不是不淨了,沒有不淨讓自己思維了,這樣還不能取得道果,因為已經沒有不淨讓自己看了,四大分離之後就沒有所謂不淨了,地就是地、水就是水、風就是風、火就是火,沒有所謂乾淨不乾淨、好或不好,全不存在了。但是如果觀見:「原先是一個實體的存在,四大聚合,但是現在消失了,四大已經分離了,它是無常的。」或者「原先它是我,現在已經變成乾乾的土,水火風已經離散了,沒有我,沒有我的。」心這麼照見,才能稱之為真的在修行毗缽舍那(觀),真的可以斷煩惱,是在這裡斷的,就是看到事實、看到真相。

觀心也是一樣,不停地訓練去界定「心是無常的」:一會兒苦、一會兒樂、一會兒好、一會兒壞、一會兒貪、瞋、癡,貪了之後會不貪、生氣之後會不生氣、迷了之後會不迷,散亂之後會萎靡不振,不停地盤旋變化,或者有時候它是知者,一會兒變成看者、一會兒變成聽者、一會兒變成聞者、一會兒變成去嚐的心、一會兒變成感知接觸的心、一會兒變成去想的心,如此看到了心的無常,或從心的另外一個角度看到心無我。觀心時看到它是苦是很難的,因為它沒有腿、沒有腳、沒有肌肉、沒有痠痛給我們看,但是觀心看到無常很容易。觀身時觀苦很容易,最後分離成四大,也可以看到無我。

觀心很容易看到無常,因為它的變化速度很快,佛陀說:一顆心生起滅去,另一顆心生起滅去,整天都是這樣生滅,它快到這種程度,甚至說:心旅遊的速度很快。心跑去旅遊是從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,心會不停地透過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跑去旅遊,它的速度非常快,佛陀是這麼開示的。佛陀說快,肯定是快的。要去訓練,心跑去看的時候及時地知道,跑去聽的時候及時地知道,跑去聞的時候及時地知道,跑去嚐的時候及時地知道,跑去感知身體接觸的時候及時地知道,跑去心裡想、演繹、造作,或緊盯心的所緣也及時地知道,常常訓練去看,常常訓練去界定,接下來,沒有刻意地去覺知會自己去覺知,沒有刻意地去界定會自己去界定。

有的人討厭想蘊,但是想蘊是每一顆心同步生起的一種自然現象,想蘊怎麼樣都會有的,就像感受一樣,感受是每一顆心都會生起的,不是苦受、不是樂受,就是不苦不樂受。想蘊也會有的,只是想蘊是正確的或是顛倒的而已。

要讓想蘊正確的話,要懂得去訓練正確的界定,比如身體要界定為不淨、無常、苦、無我。初步的階段是幫著界定,就是帶它去思維,如果心能夠自行地以無常的角度去界定,我們就不用做什麼了。如果不界定,只是住在空、光明,那就要刻意地去幫忙它思維:這個心的空、光明是恆常的嗎?最後會發現是無常的。…如果做什麼都讓心空空的,聽的時候也是空空的,那是瘋子。因此別讓心空空的。一旦心空了,就要去界定三[實相],如果界定不了,就不會契入到毗缽舍那(觀),因為毗缽舍那的修行必須要界定名色或身心的三[實相],有時候名色稱之為五蘊、有時候稱之為六根,[有時候分出十二處、十八界],其實就是身和心,就是名和色,一定要從三[實相]的角度去界定。

觀心有三項訓練

觀心的時候有三項訓練:第一是修習[定],讓心寧靜。第二是讓心安住。第三是讓心有智慧。前面兩個屬於奢摩他(止)的修行,第三個屬於毗缽舍那(觀)的修行。

(第一) 讓心寧靜:我們關注的焦點是「禪修所緣」,帶領心去跟有快樂的單一所緣持續在一起,帶領心過去而不是去緊盯,緊盯會苦悶,不會快樂,不會寧靜,比如隆波觀呼吸會覺得很舒服,在需要寧靜的時候,與其放任心跑東想西想,不如讓心去跟單一所緣在一起,就去觀呼吸,心就寧靜下來,獲得休息。

(第二) 讓心安住:我們關注的不是禪修所緣,而是以「心」作為主角了。這個已經換了主角,修習寧靜時,禪修的所緣是主角;讓心安住時,生起安住型的[定]以便開發智慧,則心是主角,主角從所緣變成了心:心跑了知道、心跑了知道,心就會安住。

(第三)在開發智慧的時候,主角不是所緣也不是心,而是三[實相](無常、苦、無我),「實相」是主角。

因此觀身時,能看到身體不停地動來動去,這個屬於[定]。如果觀心時,一動不動,空空的、光明的,依然還是[定],但是如果看到移動的身體是無常、苦、無我,這是契入毗缽舍那,這是看見實相。這個看見是在沒有刻意去界定時,自動自發地去界定。最開始我們刻意地去界定,接下來,不用刻意它會自己去看見身體是無常、苦、無我,只是會從一個角度去看到,不會同時三個角度。觀心也是一樣,它會自行界定,開始可以刻意去幫忙界定:例如,「光明的心」是無常的,一會兒跑去想了,「光明的心」、「想的心」與「空空的心」是不同的一顆,慢慢引導去看,不停地教它,接下來會自行照見,會在沒有刻意的界定下自行界定,這時就契入到真正開發智慧的階段,就會看到三[實相]。如果還沒有看到三[實相],就還不是毗缽舍那的修行,不管是觀身或觀心依然是奢摩他(止)。觀身時緊盯身體,觀心時緊盯心,只是奢摩他而已。

但是,如果知道「心跳進去緊盯身體,跳進去緊盯心」,心就會安住,心安住後,一旦覺性覺知到身體一瞬間,若曾經界定身體的三[實相],就會看到身體的三[實相]。如果心安住後,一旦覺性覺知到心的一瞬間,若曾經界定心的三[實相],想蘊就會自動界定心的三[實相],這個才是毗缽舍那的修行。心真正用在修習毗缽舍那,所花的時間是不多的,花很多的時間是在準備的階段,準備讓心在沒有刻意的情況下看到三[實相]。

從刻意到不刻意

因此,要訓練到沒有刻意:沒有刻意就有覺性,身體只要一動,覺性會自動生起。沒有刻意就有[定],心只要一動,覺性會自行捕捉到,心就會沒有刻意地自行安住起來。沒有刻意地開發智慧,只要一覺知身,想蘊就會自行去界定身的三[實相];只要一覺知心,想蘊就會自行去界定心的三[實相],必須要這樣自動自發地運作才行。如果依然還有刻意,道果就不會生起。

例如,刻意地修行業處,每人都是這樣的,沒在修行的時候想著:「要怎麼做、要怎麼做。」這樣是做不了的,所以隆波說:「這是做不到的。」那麼要怎麼訓練?要訓練到覺性自動自發,訓練到[定]自動自發,訓練到開發智慧自動自發。這要透過想蘊去界定三[實相],訓練到讓心會自動自發地生起智慧。

一旦達到「沒有刻意讓它生起,它也會自動自發地生起」的程度,我們的動機裡就沒有了貪。刻意的動機是屬於貪心。刻意地去界定,比如修行的時候,刻意在心裡面去界定,若有刻意,心就依然在造業,依然在構建「有」和「生」,因為「刻意的動機」是造業的因,《阿毗達摩》對此的的解釋是完全正確的。因此我們要訓練,直到沒有刻意去覺知而能自行去覺知,但是這不會無緣無故發生的,開始時必須要有刻意地訓練去覺知,直到非常熟練了,心可以自行看見,一旦心會自行看見就沒有刻意了。刻意會構建「有」、構建「造業」。沒有刻意,就沒有「有」,心就會從「有」跳脫出來,契入到出世間法,生起道果。生起道果是屬於出世間,已經不是十二緣起裡的「有」了,那時,不存在刻意令其生起的動機了。

所以佛陀開示說,沒有誰可以刻意地讓道果生起。這是純粹的事實。沒有誰可以命令心生起道果、涅槃,沒有誰可以刻意地讓道果、涅槃生起,它是自行生起的。一旦達到沒有刻意的動機,沒有刻意地去界定三[實相],心就會自動自發。要想能夠達到自動自發的階段則必須訓練——訓練到覺性自動自發,訓練到[定]自動自發,訓練到自動自發地開發智慧。

自動自發地開發智慧,其實就是:覺性一旦覺知[身心現象]時,心安住成為知者、觀者,而後想蘊自行去界定:「那現象是無常、苦、無我的」,包括界定:「心本身也是無常、苦、無我的」。

比如今天早上隆波去審查出家師父的禪修報告,有一個出家師父紅光滿面,隆波說:「你修行不錯,已經會修行了。」

會修行,也就是沒有刻意。他在沒有刻意之前已經刻意兩年了,接下來,又會開始刻意了,這是很正常的,開始必須要先有刻意。今天隆波就開始故意刺激說:「你看到嗎?心沒有一個我了。」

他說看到只是一剎那、一剎那。他依然還沒有徹見。不要刻意地去徹見,如果刻意的話,又有刻意的動機了,這樣永遠看不到。

要慢慢地去訓練,慢慢地去觀察、去體會,直到覺性、[定]和開發智慧都是自動自發的,真正出世間的智慧才會生起。這是在聖道裡面生起的,聖道以外的智慧都不是出世間的智慧,僅僅屬於世間的智慧,但是要仰賴於它,不停地帶著它去界定,直到心在沒有刻意的情況下自行去界定,這樣才會得到寶貝。有的人拼命修行,一旦界定到「心不是我」,在沒有刻意的情況下,只是一次,就出現徹底斷裂的情況[徹見無我],這也是有的。

慢慢地去訓練,今天講的法會不會太難了一點?…我們要努力地去訓練,把自己訓練得好,聽一次聽不懂就反覆去聽,然後慢慢地去看事實,這不是容易的事情,別只是做點作業。

來跟隆波出家的,有的兩年才可以看見,有的十年還沒看到,這取決於每一個人曾經造過的善業、惡業到什麼程度,我們選擇不了的,這是最公平的了。

隆波教導的是一樣的,教導居士也是一樣的,而不是一次次開小灶,寺廟的出家人也是一起教,學的是一樣的東西,但是有的人吸收比較多,有的人吸收比較少,有的人徹底放棄了,這取決於自己。隆波執行自己的職責,把自己的職責盡完了,教完後取決於你們可以吸收多少,無論是出家人還是居士們,有的人根器比較鈍,就像籮筐的洞比較大,接收到比較粗造的東西;有的人比較細,就像裝水果的籃子,洞不能太大,洞太大、水果太小就濾過去了。如果用七層布去過濾,過濾下的水才可以喝,因為它更加細膩。我們過濾得越細膩,就獲得越細膩的事物;如果我們過濾得粗糙,就獲得粗糙的事物。起先每個人都很粗糙,我們不停地去訓練就會越來越細膩,這是非常自然普通的,這是不用批評誰的。好了!今天差不多到時間了。

(完結)


編者序

本文是從隆波帕默的2021年直播開示中,選出十講,整理成文並標出小標題,提供給初學者參考。整理者特別感謝以往默默付出心力將隆波的開示錄影、錄音並傳譯的諸法友們。

隆波帕默本身具有豐富的止觀經驗,對今日念頭紛紜的眾生,特別以觀心法門來引導,開示出重要的修行原則,給學習者在生活中培養覺性,生起知者之心,進而如實觀照身心的實相,走向滅苦。這一內觀禪法在今日特別值得推廣。

為了便於初學者容易理解,此處將「境界」,校成「現象」(指身心現象,名法和色法)。「法印」,校成「實相」(指無常、苦、無我)。區分「定」和「禪定」二詞:定,泛指各種定,包含剎那定、近行定、安止定。禪定,特指安止定,有四禪八定。

另外,傳統上,「奢摩他」和「毗婆舍那」翻譯成「止」和「觀」,近期有將奢摩他翻成「止禪」或「寂止」,毗婆舍那翻成「觀禪」或「內觀」。翻成「內觀」是強調要往內觀照自己的身和心,而且要洞見身心內在的實相是無常、苦、無我,不是只看到外面的表象。

整理中若有錯誤之處,敬請各界指教,將隨時改正;若有不清之處,請回到隆波原先泰文的開示為準。

願正法久住!

大溪內觀教育禪林
內觀教育基金會
2021.08.28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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