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篇法談|輪迴的過患——隆波帕默尊者

波帕默尊者

2012年04月01日|泰國心適之家

編譯|颯然雅



大家吉祥如意。

今天的人比隆波預估的要多,今天是清明節,很多人去春武里,再加上還有一場高僧大德隆普臻的火葬儀式。隆普臻並不是一般的出家人,隆波尚未出家時,曾去頂禮過他。他是一位非常好的出家人。

高僧大德陸續圓寂,我們的祖先去世後,我們在清明節去掃墓祭拜。世間就是如此的,所有的一切來了又去,來了又去,但人們卻記不得、記不住。如果我們記得自己經歷了多少次的生死輪迴,我們就會看到輪迴的可怕,但是我們記不得。

這一生中有很多苦、錯誤和種種的問題,所有的苦一旦過去,我們就會忘記。為什麼我們想要忘記?為什麼我們那麼擅長遺忘這些苦呢?我們不想記得!苦,當它來的時候,我們總是趕它走,讓它快點離去。我們不想知道、不想看到,它過去了就不想記著。

不像快樂,快樂來了又去,但我們會不斷把它記在心裡,然後我們不斷地渴望快樂。我們在這個輪迴裡,苦來了,我們不會記住它,但快樂來了,我們卻記住它,戀戀不捨。

輪迴對於我們來說,才不是那麼無聊,反而變成了美味佳餚,忘記了苦。因此,要跨越輪迴,必須真正看見苦。

輪迴是很可怕的,賢者們都會害怕輪迴、害怕出生。一旦有生,其他一切便接踵而來。但一般人害怕死亡,期待慶祝生日,喜歡嘻嘻哈哈,但對於死亡之日,卻不願去想。世俗與佛法總是背道而馳。

輪迴是可怕的,它隱藏自身,不讓我們看見它的過患與危害。所有的賢者們訓練自己,使自己能夠看到輪迴的過患和危害,才能跨越輪迴。

在《三藏經典》與義注之類的,有很多佛陀教導輪迴過患與危害的內容。有些內容,佛陀明確指出某些是輪迴的過患與危害,但也有些內容,佛陀並未總結。

比如:有一個金匠的故事,是皇室裡的金匠,為國王打造金器。他尊敬獨覺佛,非常尊敬,獨覺佛來訪時,他都會邀請到家裡用餐,供養食物,他還養了一隻鶴。

有一天國王給他一塊紅寶石,是一塊非常漂亮的紅寶石,很紅的,像鮮肉一樣的顏色,讓金匠鑲金,他先放在一旁,然後去廚房準備飯菜。鶴進了屋,看到了,這只鶴很馴服,進了屋,看見紅寶石,以為是肉,它就把紅寶石吞進去了。獨覺佛看到了:嗯!它把紅寶石吃進去了。之後,金匠出來發現紅寶石不見了,懷疑誰呢?於是懷疑獨覺佛,唯一在場的人。

金匠問獨覺佛:有沒有看到紅寶石?

獨覺佛:看到。

金匠問:「紅寶石在哪裡?」

獨覺佛就不說話。金匠就很生氣:獨覺佛辜負了我的敬仰,竟然偷走了寶石,就去打獨覺佛,打得他頭破血流之類的,不停地去打他,強迫他把寶石還回來,因為如果他找不回紅寶石,他有罪。這位獨覺佛是最可疑了,正在打他的時候,鶴看到獨覺佛流血了,就飛來了,它喜歡吃新鮮的肉之類的,於是就進來湊熱鬧。金匠見鶴煩人,隨手打鶴,結果打到脖子斷了。打一次,脖子斷就死了。

當鶴死後,獨覺佛才開口說:鶴吞下去的,那塊紅寶石就在它的肚子裡。他剖開了鶴的肚子看,找到了紅寶石,他嚇一跳,他已經把獨覺佛打得傷勢嚴重。

他問說:「為什麼您不早告訴我,是鶴拿去?」

獨覺佛回答說:「如果我告訴你,那只鶴就會死,那等於我叫你去殺鶴。」

這是獨覺佛在持守他的戒,所以他不說。

金匠說:「我犯下了大錯啊!」

獨覺佛就安慰金匠說:「這是輪迴的過錯所致。」

金匠有要保管這個紅寶石的必要,獨覺佛也有持戒的必要,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要做的。因此,有時人犯錯是因為他有其必要,但有些人是出於本性,但有些則是因為不得不做。

這個例子是古時的賢人為我們指出,這是輪迴的過患與危險,只是我們往往看不到其中的危害,聽也覺得難以理解。

還有一個故事,母親與兒子失散了,兒子走失了,被一位富豪收養,母親則流浪到了別處。有一天回來,卻彼此不知道是母子,兒子娶了母親為妻,後來母親才知道這是自己的兒子,於是就逃跑了。她後來出家了,證得阿羅漢。她提到這件事時說:「這正是輪迴的過患和危害。」

在這輪迴中,隱藏著無數的苦與過患。有時候我們不知道、沒看見、沒有留意。它的可怕之處無時無刻不在,所有的賢者都看到了輪迴是炙熱的,是過患、是危害,一點都不好。

有時父親殺孩子,孩子殺父親,搶奪財產什麼的,哥哥殺弟弟之類的,弟弟殺哥哥,至今仍然存在。我們總以為可以佔有一切,最後沒辦法佔有,它有的只是苦和過患。

所以我們要來學習,怎麼做我們才能從這些苦和過患的輪迴中解脫出來。輪迴的苦與過患,每個人都必須面對就是——有一天它一定會懲罰我們,它一定要刁難我們直到我們死亡。

每個人從生出來,就被宣判必然要死,都被判處死刑了,只是早或晚而已,這就是輪迴可怕之處。

曾見過別人養豬嗎?坐車的時候,有沒有看到過他們運那些紅紅的豬?以前的豬是胖胖的,現在的比較瘦,也沒有毛,紅紅的,拿食物餵它們,時間到了就宰殺它們,這就是過患和危害,輪迴的可怕之處。我們也一樣的,我們被餵養,不久後,總有一天,我們同樣被殺死了。

我們怎樣才能脫離這個可怕的輪迴?

我們無法通過乞求而脫離,無法通過哭泣和哀嘆而擺脫,唯有當我們真正看到輪迴的苦和危害,才能從中解脫。就像那位比丘尼,她看到了輪迴是苦,導致她迷失到與兒子結婚。輪迴毫無益處,於是她厭離而解脫。因此,只有當我們看到輪迴的過患與危害,才能從中解脫。

只是眾生的本性是厭惡痛苦,痛苦來時,就想盡快將它趕走。痛苦過去後,不願想起。至於快樂,希望能長久停留,快樂消失後就會想它,仍然享受著輪迴而樂此不疲。

要能夠脫離於輪迴,必須多多地知道苦。知道苦的方法並不是去想過去的苦,如果我們去想過去的苦,這個依然是在思維,依然不是毗缽舍那的修行。所有的聖人真正所走的道路,只是讓我們知道必須努力尋找,不可以疏忽大意。

生命中有很多苦難,在過去,回顧一下,痛苦多得很,我們一定會生病、衰老,一定會和我們所愛的人分離之類的。

這裡的人,誰的父母已經去世了?有嗎?和我們所愛的事物分離是苦,對嗎?

誰厭倦了自己的伴侶?不用舉手啊!別舉手!最危險的,別舉手!與我們不喜歡的人、我們厭倦的人在一起是苦啊!

我們浸泡在非常多的痛苦裡,我們不用想太多吧!現在苦就圍繞著我們。我們有覺性地學習下去,所謂的「苦」包括哪些?就是這個身是苦,這個心是苦,我們不斷有覺性地學習身心的實相,這個就是能讓我們解脫輪迴的道路。

輪迴有無明推動著,何時我們還沒徹底地明白聖諦,不知道苦、集、滅、道,不知道該如何對待苦,不知道我們該如何對待集、滅、道,然後也不去實踐、修行,不去實踐「知苦」,不去實踐「斷集」,不去實踐「徹見滅諦」,不去實踐發展「聖道」,只要我們還沒有真正抵達這些,我們還將不斷在痛苦的輪迴中輪轉,不管是當下的苦,還是在未來等著我們的苦。

每個人必須面對在未來等著我們的苦——就是死亡。有些人的死亡來得慢,有些人的死亡來得快。有些人從未想過會死,還年輕,就突然得了癌症去世了。有些人患了癌症,感到悲傷,害怕死亡,而另一個人身體健康,沒有得癌症,卻被車撞死,比那位患癌症的人還先走一步。

輪迴就是這樣的,我們來學習苦吧!如果我們徹底地明白苦,心就會從世間鬆開,心就會從輪迴中鬆開。

輪迴有煩惱習氣、有業、有果報。煩惱習氣的首腦就是無明,心就會生起欲望。只要有無明,就會有渴愛、有欲望。有欲望生起,心就會造業、掙扎、造作。心因為執著而掙扎與造作,痛苦會隨之而來。

有煩惱習氣、有業、有果報,就這樣如陀螺般不停旋轉。

滅除煩惱習氣,不是去滅除果報。苦是果報,我們不要去滅除苦,佛陀並沒有教我們斷苦、滅除苦、憎恨苦,但佛陀讓我們學習苦。

我們要滅除的是煩惱習氣,因為有了煩惱習氣,才會推動讓心造業,當造了業,果報才生起。如果要滅除,就要從根源上滅除,滅除煩惱習氣,心就不會造業,比如阿羅漢的心不會造業。

但我們的心在造業,有時是善業,有時是惡業。阿羅漢的心就只是知道、就只是觀、就只是思維,只是行為舉止,沒有煩惱習氣在背後推動。因此,阿羅漢不再有「有」,不再有「生」,沒有苦在未來等著。

但我們仍然有無明、有渴愛,有「取」——執取還存在;有「有」——是心的掙扎造作,有時造作好、有時造作壞。造作好,就受好人般的苦;造作壞,就受壞人般的苦;造作靜止不動、造作空,所有的一切都有它那般的苦。

因此,什麼時候內心仍然在造作「有」、造作「生」,苦馬上緊隨而來。如果我們能滅除煩惱習氣這個根源,就能將心中的造作和苦去除。

滅除煩惱習氣的方法有很多種:迎合煩惱習氣,也可以讓煩惱習氣滅去。想殺人,去殺了他,殺人的欲望就會消失;想偷他人的東西,去偷了,偷東西的欲望就會消失,因為已經得到了他人的財物之類的。迎合煩惱習氣,煩惱習氣也會消失,但這不是真正解決問題的方法,一個煩惱習氣結束,就有另一個立即接著來,將會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。而且造了惡行,無論如何都會有惡果的,肯定會有苦、有熱辣緊隨而來,不管惡行是多麼小。

因此,我們要訓練自己的心,我們慢慢地訓練,慢慢地覺察,慢慢地看。起初的階段有些人隨順煩惱,我們來訓練心,就會發現隨順煩惱是不會有結果的。有些人用壓制煩惱習氣的方法,想吃——不吃;想睡——不睡;想要舒服就讓它難受,刁難它、壓制它、對抗它……

第一類是隨順、迎合煩惱習氣;第二類是反對、抗拒煩惱。

跟煩惱戰鬥很累的,當心有欲貪,如果不是出家師父是不會知道的。前幾天有人來跟隆波求出家,一旦定了出家日期,坦白說淫欲就非常強烈了。出家之前覺得不怎麼有淫欲,一旦要出家,淫欲就變得強烈起來。看到了嗎?輪迴確實可怕啊!它會阻止,不讓我們真正地離開呢!為什麼?因為出家後要跟淫欲戰鬥,不認輸、不隨順它,煩惱習氣會更加猖獗。

當水在江河中流動時,它是自然而然地流,但是當我們蓄水、攔水,水就會有力量,水會有威力,看到了嗎?破壞力更強了。為什麼曼谷遭受的破壞越來越嚴重?因為人們攔著水,把水限制在河道裡,一直攔著、一直限制著。煩惱習氣也是一樣的,我們越強力抵抗,它反擊就越大;如果我們只是覺知它,只是看見它,對它保持中立,就是開發智慧了。

煩惱習氣來了,就只是看見;煩惱習氣走了,也只是看見。別放任讓煩惱習氣控制心,同時也不抗拒它,不斷地就只是知道,就只是看到,就會看到——貪來了,貪也會走的;瞋來了,瞋就會走的;任何東西來了,都會走的。

無論什麼來了,都會走的,不斷地開發智慧,以後我們可以不斷地跟微細的煩惱習氣戰鬥,不只是看煩惱習氣,有什麼可以看就看。

比如:苦樂在心中生起,就及時地知道;快樂來了,快樂走了;苦來了,苦走了。看!我們生命中的一切來了又走。從粗淺的層面來看,我們所認識的人——曾經見過的,有些已經去世了,有些搬家了,有些換了工作……來了就走,這是外在的。

我們要多多地回來看內在,身內、心內的,只有來了就走。比如:吸氣了,就呼氣;吸氣來了,吸氣就走了;呼氣來了,呼氣就走了;行、住、坐、臥,都來了就走;身體生起苦、樂,也來了就走;心裡的苦、樂、不苦不樂,也來了就走……

心本身也來了就走,一會兒是「看的心」,「看的心」也過去;一會兒是「想的心」,一會兒是「聽的心」……比如:我們來這裡聽隆波講法,一會兒看隆波的臉,一會兒認真聽,聽了兩三句就去想,聽跟想交替進行,「聽的心」來了就走,「想的心」也來了就走,人生中的一切都是如此——來了就走,這稱之為「開發智慧」。

如果哪一天我們的智慧犀利、很犀利了,就會開始看到實相——所謂的「我」就是五蘊:這個身體、苦受、樂受、記憶界定和造作好、造作壞、在眼耳鼻舌身意的感知,這一切平等落於三法印法則的掌控,一切來了又走。

為什麼我們學習五蘊?因為如果五蘊聚合,然後我們去界定、去認為,它就會變成「我」。但如果五蘊分解成一部分、一部分,身體歸身體,身體就不是「我」;受蘊——是苦樂的感覺,歸受蘊,受蘊不是「我」;行蘊歸行蘊,如:貪、瞋、痴,善行也是行蘊,信仰是行蘊,一切都在變化,來了就走,就這樣一直反覆地觀。

甚至我們的心,心也是來來去去的,一會兒是「看的心」,一會兒是「聽的心」,一會兒是「想的心」……心在六個根門生起,生起在眼就去看色,生起在耳就去聽聲音,生起在鼻就去聞氣味,生起在舌頭就去知道味道,生起在身體,就去感受觸碰身體方面的冷、熱、軟、硬……

生起在心可以知道好幾個方面,知道一些色法也可以。當我們閉上眼睛時,身體在移動,我們透過心來感知。有些色是透過心來感知;所有的感覺,是透過心來感知;所有的苦樂好壞,透過心來感知;心也透過心來感知;涅槃也是透過心來感知;我們去想的事情,也是透過心來感知。

透過心來感知的事物是很廣泛的。透過眼睛所知道的只有色,透過耳朵所知道的只有聲音,但透過心所感知的事物,真是各種各樣,有非常多,而且數不勝數。

如果我們來訓練覺知,訓練觀察,就會看見——心是在六個根門生滅的。心如同快樂和痛苦、善法不善法也一樣,來來去去。如同身體的行、住、坐、臥一樣,不停地變換。不斷地訓練去看、去知道,我們就會看見——根本沒有什麼,有的只是暫時生起又消失滅去。如果可以看到這個,我們就會得到第一階段的法,就是初果須陀洹。

初果須陀洹並不是打坐很棒的人,有些初果須陀洹也許打坐並不厲害,僅僅達到一點點初禪而已,並不厲害,不是擅長強迫自己的人。

有些人把阿羅漢描繪成一個殘疾人,隨便動來動去也不行,微笑也不行,阿羅漢啊!如果微笑就被認為是貪。板著臉呢?阿羅漢不笑,板著臉,又會被說是在生氣,對嗎?只是坐著,整天不和誰說話……這個情緒不好,生氣了。拿什麼去衡量呢?我們把阿羅漢描繪成了一個機器人,沒有感受,沒有思維,遲鈍愚鈍……這些都是自己想出來的。我們要真正地去看佛法,知道佛法。

初果須陀洹清除了「五蘊是我」這樣錯誤的見解。五蘊之中有個「我」,在五蘊之外也有個「我」,如果能夠清除這樣的邪見,他就是初果須陀洹。

初果須陀洹還會犯小的錯誤,還會的,還會犯錯,但不會破戒,僅此而已。

這個慢慢去訓練,起初如果我們看到——身體、苦、樂、善、不善、看到心生了就滅,這條路是——有一天心會頓悟:這個身體不是「我」、苦樂不是「我」、記憶不是「我」、思維造作不是「我」、感知是心也不是「我」,看到說沒有一個「我」,這是初果須陀洹。

接下來繼續修行,來知道苦,就是知道身心、四大、五蘊這些而已。繼續看著身體工作,繼續看著心工作——身體是無常,是苦的,是無我的;心也是無常的,是苦的,是無我的,一會兒樂、一會兒苦、一會兒好、一會兒壞……整天如陀螺般不停旋轉。

我們看到的,它變化著,它整天動來動去變化著,最終心就會厭倦,因為如實看到真相後,心就厭倦。佛陀親自教導:如果我們有智慧看到諸行無常,所謂「行」就是我們身和心而已,如果我們有智慧看到「行」的無常,我們就會厭倦於苦。因為什麼?苦的意思是什麼?就是我們的身心以及我們的「行」,我們看到它們是無常的,我們就會厭倦。

佛陀教導說:如果何時有智慧看到「行」無常,就會厭倦於苦,這就是通向純淨無染的解脫之道。何時有智慧看到「行」的苦,那時就會厭倦於苦,厭倦於「行」,這就是通向純淨無染的解脫之道。

何時有智慧看到不是「我」,不是我的;「行」就是這個身、這個心,它無法控制,那時就會厭倦於苦,就是厭倦於身心、四大、五蘊,這就是通向純淨無染的解脫之道。

因此,如果想達到純淨無染的解脫,就要有智慧多多地學習身的實相、探究學習心的實相。當學習看到很多的實相——這個實相就是無常、苦、無我,一旦看多了,就會厭倦;一旦厭倦了,就會放下對身心的執著,將身心還給世間。

如果我們真的厭倦,然後心不斷地開發智慧,看到真正的實相,心會依次歸還身與心。

最初先把這個身體歸還,因為這個身體會很容易看到苦和過患,非佛教徒也可以看到這個身體是無常的,這個身體是苦,身體不久就會死。因此,起初我們不斷地訓練觀身、觀心,我們會先徹見身體的實相,儘管我們訓練的是觀心。

我們並不是必須先去觀身,觀心也可以看到身;如果會觀身,也可以看到心,就像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,拿起一面,另一面也會隨之而來。

好像我們觀身,是誰觀身?就是透過心來觀身。所以如果會觀,能夠分離身和心,它就能看見身、看見心。

如果我們常常地訓練觀心,我們就會看到——心的變化,同樣源於身的變化。比如: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接觸到所緣,心就會變化。眼睛看到漂亮的色,心也會變化;眼睛看到不漂亮的色,心也會變化,身和心彼此相連。

因此,如果我們能夠清楚地把握其中一個,如果會觀,就會看到另一個;如果不會觀,就會緊盯。觀身只觀到身,觀心只觀到心,那是奢摩他的修行。如果會開發智慧,就會看到身體歸身體的部分,心歸心的部分,各自運作。

所以,我們要這樣訓練,訓練直到心成為觀者,就能看到:身體歸身體的部分,心歸心的部分。

看得更微細就會看到——苦樂也歸苦樂的部分,不是身,不是心。看到生起的善法和不善法,也會再有智慧——善與不善既不是身,也不是心。

每一部分、每一元素、每一個蘊分離出去,不斷地觀下去,有的只是無常、苦、無我,一而再再而三地觀,就會猛然發現——這個身體一點都不好。這個身體不好,因為它是無常的。有些人看到這個身體並不好,因為一直被苦逼迫著。

比如:我們坐著,會不會覺得酸痛?坐著就酸痛了,得不時地動一動,對吧?動了哪些部分?能想得出來嗎?有動腰了嗎?動、扭動了腰嗎?還卡在原地,是嗎?像是粘在地上,下半身不能動,只能動上半身。有動腿嗎?有動肚子嗎?或者有誰坐了半個小時了,肚子完全沒有動過?很奇妙、太奇怪了,這不可能。

為什麼身體總是需要不停地動?因為被苦逼迫著。苦一直以來都在逼迫著身體,但我們未曾知道,未曾有興趣去知道。姿勢的改變,遮蓋了我們身體上的痛苦,所以在換姿勢之前,坐著就會酸,一旦感覺酸了,先不要動,覺知一下它酸痛了,它會看到——這個身體真是沒用。感覺酸了,就動一下,舒舒服服地坐著,舒服了一會兒,又酸了。酸了,先不要動,先覺知它酸了,這樣不久,就可以看到身體裡的苦,一會兒酸、一會兒痛、一會兒餓、一會兒冷、一會兒熱……

坐久了,腿會麻。現在誰的腿麻了?請舉手。

該怎麼辦?是「我的腿」麻了?還是「腿」麻了?或者是「我」麻了?不一樣的。如果是「我」麻了,這個並沒有在修行。如果看到腿和「我」,也就是腿和心是不同的部分——腿,它麻了,這個是最好的。

不斷地訓練去看去知道,身體裡一直被苦逼迫著。這個身體是各種物質元素組合而成的,元素不停地進進出出,不是人、不是動物、不是我、不是他,是物質元素,這個稱之為「我們看到了無我」。不是人、不是動物,是物質元素。

物質元素是如何進進出出的?隆波所說的「不停地進進出出」,吸氣進去、呼氣出來,有嗎?有誰不呼吸了嗎?隆波可要先逃了,太嚇人了,不呼吸了,還在這裡走著、坐著。觀下去,就會看到它只是物質元素,就像一個皮囊,一鼓一縮——氣息進去,它就鼓起來;氣息出去,它就扁下去,不是人、不是動物、不是我、不是他。

我們有覺性覺知著身體,就會看到——身是無常,身是苦,身是無我,會看到這些。

如果我們來觀心,我們就會看到——心同樣也是無常、苦、無我。

心的無常是怎樣的?

心一會兒好、一會兒壞、一會兒苦、一會兒樂,時好時壞,感覺到嗎?不斷地變化。一會兒笑、一會兒哭,感覺到嗎?一會兒有法喜、一會兒悲傷,同樣的會流淚,法喜會流眼淚,悲傷也會流淚,儘管外表相同,但內在是不同的。身體一樣流下眼淚,但是裡面,心是不一樣的。

持續不斷地去看、去知道這個,法喜是暫時的,快樂也是暫時的,無論什麼都是暫時的。當我們看到:我們心中的一切都是暫時的——苦、樂、好、壞也是暫時的,去看的心、去聽的心、去想的心也是暫時的,這個稱之為「看到無常」

如何看到心的苦?

我們看得到嗎?我們的心一直被逼迫著,心一直被欲望逼迫著。身體被感受逼迫著,但是這顆心一直被渴愛逼迫著。能不動嗎?不能不動,不動就不快樂,就是這種的感覺,不動的話,簡直難受得要命。

沒有修習禪定的人,如果讓心一整天都靜止不動,有些人會瘋掉的,太過安靜,便會感到寂寞,忘了觀心寂寞。心原本不寂寞,現在卻寂寞了,這就是看到心的無常。

但是欲望生起了,心就被逼迫著。心一整天都會產生欲望,一會兒想要那個、一會兒想要這個,一會兒想看、一會兒想聽、一會兒想聞氣味、一會兒想嚐味道、一會兒想觸碰身體方面的所緣、一會兒想思維、想思考、想造作、想修行……

修行的時候,有「想要」嗎?必須先「想要」,如果沒有「想要」,為什麼要去修行?因為我們還沒達到「自動修行」的境界,一開始要先有「想要」,有欲望逼迫著心,使心必須一直在工作。

一直被迫工作的心有快樂嗎?還是有痛苦?觀察得到嗎?我們的心從起床到入睡都一直在工作。睡覺了,心也沒有停止工作,還日日夜夜不停地工作。如果心是人、是身體,那恐怕早就累死了,因為心不停地工作,沒有漫長的週末。

事實上,也有。如果能夠入定,也類似於長長的週末,但也不會太久。除非死後,投生於梵天世界,在那裡入定,不受身體的影響,才能待得久一些。我們入定,很快就又餓了,必須就要出來吃飯。這樣觀下去,有的只是苦。

如何觀才看到心是無我的?

看到嗎?心要好,是無法命令它好的;心要壞,也無法阻止它壞;心要快樂,是無法命令它快樂的;快樂了,命令它長久停留也做不到;心要是苦了,禁止它苦也不行;苦了,驅趕它也不會走。

我們無法掌控心,心自行運作,它不在我們的掌控範圍內。如果心在我們的掌控範圍內,請每一位下達命令:每個人——哎!心啊心!你立刻變成阿羅漢!咚咚鏘!不可能的事兒,也無法命令它,光是下定決心不破五戒,做得到嗎?看得到嗎?心不願意,它想破戒。

所以心很難控制,很難指揮,不是真的在我們的掌控範圍內。不要想!不要想!做得到嗎?不要想,就會想:如何才「不想」,終究還是「想」了。

我們觀下去,實際上,這個心是無我的,無法指揮,無法控制,它做自己,沒有主人。我們不是它的主人,仔細看看吧!它甚至還是我們的主人!但它,它卻成了渴愛的奴隸,而渴愛,又是無明的手下。

所以,我們慢慢地訓練,來觀身體的無常、苦、無我,心的無常、苦、無我。

首先,會先徹見身,因為心會放下身。一旦心放下了身,心就不會因為身而苦了。身體老、病、死,心也不會苦。

苦存在於身體嗎?阿羅漢被醫生打針時,疼嗎?阿羅漢不疼,胳膊疼。疼痛存在於胳膊,身體方面的感受是有的。

有一位比丘尼,名字叫「烏汶婉娜」(蓮花色比丘尼)。烏汶婉娜比丘尼被性侵,侄子性侵她,這是輪迴的可怕。

比丘尼們去詢問:「您被性侵時,有什麼感覺?」

她回答說:「感覺像女人被性侵。」

人們去散播謠言說:「這已經犯戒,已經失去了比丘尼的身份。」

佛陀開示說:「不是!那是身體方面的事,是身體方面的感受。」

我們捏一下會痛,是嗎?用木棍打也會痛,身體方面是不會改變的。但心方面沒有的,沒有苦可以摻雜進心裡來,任何東西都無法摻雜進來。

最初它徹底了解身,就放下了身,然後抵達了心。接下來,就徹底了解心,這顆心是無常、苦、無我,它就放下心。一旦能夠放下心,輪迴就不會再繼續了,輪迴被消滅了,為什麼?因為這顆心就像樹的種子、好像芒果的種子,我們把果肉都吃完了,只剩下種子。這個種子拿來種,會長出新的芒果樹,是嗎?可以結出大量的果。這顆心如果投生下來進入了「有」,它就會再次生起名和色,再次生起五蘊。只要有心,就可以去造作新的「五蘊」,心何时投生下來,名色就會生起。

因此,何時我們能夠破壞心裡的「胚芽」,能夠消滅無明,就像已經枯萎無法再使用的芒果核,種子裡的胚芽已經死了,用熱水燙直到種子裡的胚芽死掉了。或者我們把大米、稻穀去煮沸,稻穀的胚芽死了,拿去種植,不會長的。這個也一樣,我們破壞「胚芽」,就等於可以消滅無明。

如果能消滅無明,我們便可以破壞「胚芽」,我們就會脫離輪迴。如果我們仍然不能消滅無明,我們就無法逃離輪迴,我們還將繼續生死輪迴。

每一次生死輪迴都是苦的,輪迴很可怕,沒有起點,沒有終點。只要還有無明,我們就無法知道輪迴的起點與終點,來自哪裡也不知道,在哪裡結束也不知道。但是如果我們能切斷在心中造作的無明循環,可以消滅無明、消滅渴愛,就是可以消滅煩惱習氣,心就不會造作、不會造業。

如果心不造業,就不會有果報。所謂「果報」,就是我們的五蘊。「蘊」就是果報。例如:為什麼我們的容貌不一樣?因為我們有不同的果報。有些人長相好看,有些人長相不好看;有些人身體健康,有些人身體不健康……因為這個「蘊」是果報,它是不同業力行為的結果。

蘊就是苦的,苦的首腦就是蘊。至於苦所呈現出來的狀態,比如:老、病、死、愛別離、怨憎會、求不得,這些都是苦所呈現出來的狀態。真正的苦就是我們自己的蘊:身心而已。

如果可以徹底瞭解這個,心不去執著,心不進入「有」,不去執著名色,不去抓取名色,苦就不存在,輪迴就再也不存在。

加油!這個輪迴很可怕。賢者們都害怕輪迴,不怕修行的困難,不怕訓練自己的困難。

我們一定要真正地認真訓練自己,訓練自己以獲得最佳結果的方法是——首先,我們要牢固地掌握修行的原則,一定要先牢固地掌握修行的方法。隆波諄諄教導的一大堆都是修行的方法:如何修習奢摩他?修習奢摩他是為了什麼?如何修習毗缽舍那?修習毗缽舍那是為了什麼?

教導大家方法,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——我們需要去實踐,修行到與法相匹配,別迷失於讓我們進展緩慢的方法。

如果我們有足夠的力量,我們一定要在這一世解脫輪迴。如果今生的力量還不夠,最慢在七世之內,我們一定要脫離,一定要這樣下定決心。如果真的不能做到,我們的根器真的很薄弱,我們下定決心,祈求遇到下一位佛陀——彌勒佛。

曾經有人告訴隆布敦長老,和隆布敦長老說:「想做功德、做佈施這類的。去聽《本生經》在同一天內聽完十三個章節,死後就能見到彌勒佛,然後輕鬆體證道果。」

隆布敦開示說:「從這一輩子就懶惰修行、吊兒郎當的性格,遇到彌勒佛時,積累了更多吊兒郎當的性格了,還是不修行。」

所以,我們必須儘快從輪迴中解脫,我們為何要長期浸泡在痛苦中?只為去見未來佛,然後還是要做同樣的修行?

因此,我們的職責就是趕緊修行,修行到與法相匹配,舉止正確、行為端正,必須做個少欲的人。如果是貪心很重的人,修行就會困難,整天都在不斷地「想要、想要、想要」難以修行。

一定要做個知足的人,滿足於自己所擁有的。例如:我們有這樣的丈夫,我們就滿足了。我們的福報、波羅蜜就只有這麼多,類似我們有個長得像猴子的丈夫,或者有個像牛的妻子,我們的福報就只有這麼多,知足、滿足,心不煩躁,心少欲、不貪、知足、滿足於自己所擁有的。

有遠離,遠離是不攀緣。整日與人來往過多、攀緣,負擔很多、緩慢,導致延遲。接下來,少欲、知足、遠離是不攀緣。

精進,每天我們都要想到修行一些,不是只想今天去哪裡玩兒?今天跟誰聊天兒好?而是今天呼吸了嗎?呼吸了,覺知自己了嗎?今天煩惱習氣生起了幾次?看到嗎?讓心和法在一起,稱之為「我們在精進」。

我們要去發展覺性,不斷地覺知自己。身體在動不斷地覺知,心在動不斷地覺知。

我們要修習禪定,就是讓心與自己在一起。不要把禪定,輕易地翻譯為「寧靜」,太草率了!禪定的意思是「安住」,只要心安住,我們就會覺知自己,心與自己在一起,下一步就開發智慧。

一旦心與自己在一起了,就開發智慧。開發智慧就是緊隨著觀察與看到身心的實相。

如果我們能這樣做,就會進入到第八點——不緩慢。

第一點:我們不貪求過多,少欲。

第二點:知足、滿足於我們所擁有的。意思是我們已經全力以赴了,能做到這樣,我們就知足了,不是懶惰。

第三點:不攀緣,僅限於必要的交往。現今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過於頻繁,聊天還不夠,還一起去看電影、去聽音樂,到處邀請去這裡那裡,太浪費時間了!

然後就是精進,精進發展覺性,培養禪定,開發智慧。

只要這七點都可以做到,就會達到第八點:不緩慢,就會很快。如果我們缺少其中任何一點,就會進展緩慢。

全力以赴!從今天起,全力培養「為了超越輪迴而努力戰鬥」的習慣。倘若我們的福報、波羅蜜圓滿了,我們將會體證阿羅漢,在這位佛陀的教法中完成任務。如果還不足夠,我們就在值遇下一位佛陀時,繼續修行,不是說立志去那裡,先把眼前的做好。做不到,我們還有下一個目標,有下一個地標,有下一處依靠,一定要這樣做。

所有的菩薩都想讓我們離苦,因為他們有大悲,他們不會想故意拖延我們,他們只會催促,加油,能修行就趕緊修行。希望大家都修行,修行到能離苦最好。不能離苦,他們也會繼續扶持我們。

因此,我們一定要忍耐,儘可能地依靠自己。輪迴很可怕,今天一定要跨越它,通過多多地開發智慧來超越它。有覺性、有禪定、有智慧了,我們才可能跨越。徹見身心的實相,我們才能跨越輪迴。為什麼可以跨越?因為這個身、這個心有的只是苦。照見苦,才能跨越輪迴。

輪迴之所以很可怕,是因為完全遮蔽了苦。

好!到這兒就夠了。夠不夠?不夠的話,也不知道還想要什麼了。跨越輪迴了,還想要什麼?如果想要更多的話,就是想要輪迴了。

當我們犯錯時,我們下定決心重新開始,我們不再犯同樣的錯,要這樣下定決心。這就是輪迴的可怕,這樣觀下去。

這個輪迴很可怕,我們不斷地總結經驗教訓,當我們受苦、當我們犯錯時等等……反覆地總結,這個是苦、這個是苦、這個非常可怕。

一旦心徹見了,就會放下,契入到真正的寧靜祥和。

沒有任何事物能與涅槃相比。

【完】


聲明:

由於受到語言以及個人修證水平所限,跨越語種後很難如實還原隆波帕默尊者的本意。譯作若有任何不精準之處,完全歸責於我們,歡迎大家不吝指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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