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波帕默尊者
2024年02月19日｜泰國解脫園寺
昨天，隆波去「心適之家」講法，遇到一位來參加禪修課程的中國人。（他）修行的問題是，總在考慮怎麼做才是正確的、怎樣做才能修對？怎麼做才會修行很好？怎樣才能趕快體證道果？
我們大多數人心裡想著的也都是這些內容。在我們修行的時候，我們總在想著怎麼做才是對的、怎麼做才是好的，怎樣才能快速見效……想來想去無非就是這些事情。
到底是打坐好、還是經行好？打坐的時候，應該把心設置在哪裡？修行的時候，呼吸接觸身體的點應該感知到幾個？想的都是這些。
或是練習隆波田的手部動作與念誦「佛陀」之間，哪個更好呢？如果開始經行，又會有疑問說：怎麼走才是對的？我該如何設置心？每一步應該分成幾個階段來觀照？然後，我們就按照自以為正確的方式開始練習。
如果實踐了一段時間以後，發現自己沒有起色或進步，我們就會繼續尋找。覺得這個方法或許不對，可能還有更對的方法。這有點像是泰國俗語所說的「在缸裡划船」——船隻能原地打轉，一次又一次地重複。
我們想著「怎麼做才好、怎麼做才對？怎麼做才能快速見效？」時，但我們已經忘了佛陀教導的原則。佛陀並沒有讓我們緣木求魚，他教導的是「苦應被了知，集應被根除」。如果在修行的時候忘了這條原則，無論怎麼努力也不會正確的。即便是整日整夜地經行與打坐，都無法修對。因為我們丟掉了「知苦、斷集」這條最關鍵的原則性的指導。
什麼是「苦」？這個身與心是「苦」。因此，我們的職責就是去覺知自己的身和自己的心。如果你在練習的時候，沒有興趣了知自己的身和心，只是考慮著怎麼打坐讓心得以平靜，怎麼打坐讓心得見光明，這些與知苦一點關係都沒有。
被稱為是「苦」的現象，無非就是我們的身與心而已。苦不是在身，就是在心。而佛陀並未讓我們去避苦，也沒有讓我們去滅苦，而是教導我們要去知苦。
比如，我們可以通過覺知身體來知苦——這個身體出生了，它必定將會老、病、死，這乃是身體的真相。如果我們能夠知苦，那意味著我們已經瞭解到真相：此身必定會老、病、死，無處可逃。不論你多麼會打坐，身體還是會老、病、死的。不論你多麼會經行，身體也會老、病、死的。即便你很會入定，身體仍然會老、病、死。
我們以為自己在努力修習的，其實並不符合知苦的原則，而是在逃避苦或試圖消滅苦。
如果我們是知苦的，比如不斷地覺知身體，心就能接受實相。覺察的時間長了，心就會願意接受真相。因為我們的誤解與愚痴，是無法抵擋我們的覺性與智慧的。
我們（只需要）不斷地有覺性去覺知身體，無需思考該如何打坐、如何呼吸、如何經行，而是去看到身體的實相，它一直在被苦壓迫著：坐著苦，躺也苦，走著也苦；飢餓苦，口渴苦，大小便苦，生病也苦。身體的真相就是它本來就一直處在苦的壓迫之中。
如果心可以接受身體並不是美好或特別的，身體只是一坨苦的聚合，但心看到了這一點並且願意接受它，那麼當身體要老了，心也會感到正常；身體要病了，心也會感到正常；身體要死了，心還是會感到正常。
「法」不是稀奇古怪的東西。「法」是深邃的，但並不神秘，它是公開敞亮的。我們的身體苦，這是真的嗎？它必定會老，這是真的嗎？它必定會病，這是真的嗎？它必定會死，這是真的嗎？這就是實相，「法」就是實相！
心如果接受了實相，心就不會再因身體而苦。身體老是身體的事，身體病是身體的事，身體死也是身體的事。我們的職責只是盡全力照顧好身體而已，但是當已盡全力照顧卻無法維繫時，我們也願意放下。比如不舒服的時候去看病，醫生已經盡力治療了，還是無力回天，心也不會悲傷。因為心願意接受事實說，身體只是臨在存在而已。「法」就在於——心接受了實相而不再受苦。
我們的心也是同樣的情形。心總在不斷地趨樂避苦。我們有各種各樣的「想要」——有人想要富有、有人想有美貌、有人想要獲得這樣那樣的成功。事實上，這都是因為覺得擁有了那些就會獲得快樂：我們覺得富有了會快樂，有了好家庭會快樂，有了名譽地位會快樂，於是人們爭搶利益，爭搶地位職權，爭搶名譽，尋求他人的認可和尊崇，爭著尋找幸福，最終其實就是在爭奪財物、利益、地位以及贊揚和榮譽。
有些人無論多麼辛苦都願意忍受，只希望能夠青史留名。人死之後還希望別人繼續稱讚，這就是欲望。正是這些東西在欺騙我們，讓我們白白受著不必要的負累。
我們希望有錢，但即便有了一百億元，可以用完嗎？用不完啊。即是我們有再多錢，一天的飯也只能吃這麼多而已。即是有五千套衣服，也只能一次穿一套而已。即是我們有好幾棟房子，也只能一次住一棟。我們內心的「想要」不斷地想要這個、那個，以為會因此得到幸福，但其實它只會給我們帶來無盡的負擔。為了追求幸福，我們會疲憊不堪、白白受累。
如果我們開始修行來觀察和探究身與心：生起在心中的快樂只是暫時的。心中永恆的快樂存在嗎？存在，那是涅槃，但我們還從未見過呢。
我們在世上不斷地尋找、渴望獲得幸福，拼命做這做那、不做這不做那，希望獲得幸福，但如果經常觀察自己的心就會知道，心中的幸福感只是暫時的現象。就像我們愛一個女孩，想要追求她，想著說如果她成為自己的女朋友，就會幸福。如果她成為女朋友後，能和她結婚就會幸福，結婚後沒多久就平淡了，並沒有感到幸福。幸福感消失了，然後我們又開始期待其他的東西。
或是覺得有了孩子就會幸福，於是傳宗接代。中國人想要兒子，認為有兒子了就幸福，生了兒子很高興，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盡的負擔。孩子也可能不會像我們期望的那樣好，我們無法命令孩子學習必須好，一定得聰明，一定得是好人，一定得照顧父母——沒有一樣是可以指揮得了的。
我們活在虛無縹緲的夢中，日復一日追逐著幸福的美夢。我們覺得如果擁有了這個，得到了那個，就會獲得幸福；如果擺脫了這個，就會獲得幸福；有些人結婚很久，每天都在吵架。曾經的幸福已經不復存在。於是就想著如果能離婚就會幸福，看到了嗎？全是……如果能怎樣，就會幸福。然而，（這種幸福）根本不存在於世，因為我們的心始終在變。
如果我們不斷地觀察自心就會明白，世人渴求的幸福只是暫時的，根本不存在永恆的幸福。或者我們憎恨痛苦，當遇到不喜歡的人時，心感到苦，心生厭惡，我們能命令厭惡感滾蛋嗎？做不到。每次見到這個人都感到厭惡、生氣，每次都會心情不好，這是無法控制的。
如果不斷地修行就會看到，憤怒、厭惡或不舒服的情緒都是暫時的，和幸福、舒適感一樣只是暫時現象。試著回想我們一生經歷過多少苦了，但仔細觀察，所有的苦都是暫時的，能來也能走，因此，佛陀教導我們要不斷地觀察身心，看清身的實相時刻被苦所壓迫，它並不是真正的「我」或「我」的，控制不了。如果心接受這一事實，無論身體發生什麼，心都不會苦。
如果認識、探究自己的心，我們也會清楚地看到一切進入內心的現象都是暫時的。進入心中的幸福是短暫的，進入心中的痛苦也是短暫的，無論滿意還是不滿意，都是短暫的。我們幾乎耗盡一生想要獲得的短暫的美好事物，它們不會真的屬於我們。
如果持續修行，不斷觀察內心的實相（我們就會發現），我們被誘騙去追逐財富、地位、贊譽和各種快樂，而它們根本不持久，得到了也無法永遠擁有，只不過是暫時的。因此，學法並不僅僅是打坐和經行，或是把心設置成這樣那樣，把身體限定成這樣那樣。真正的學法是探究身心以便看清身的實相，洞見心的實相。
如果我們看到了身體的實相，就會放下對身體的執著，不再認為它是美好或神奇的。無論接下來身體會發生什麼，我們都會不苦。
如果我們瞭解心的實相，明白所有被心感知的現象都只是短暫的，心就不再渴求、不再掙扎煎熬，心也就不苦了。
心之所以有苦，是因為它總是想要這個、想要那個。因此，所謂知苦、斷集……集就是渴愛或欲望。如果我們不斷觀察身體的真相，就會斷除愚蠢的欲望。與身體相關的愚蠢欲望是希望不老、不病、不死，與心相關的愚蠢欲望是：希望永遠快樂，根本沒有痛苦。
如果探究身與心，明白了真相，一切欲望就會消失。比如，我們總是希望能永遠幸福。我們一生經歷了多少幸福，它來了又走了，全都消失了。看到了嗎？這就是真相，它是無常的。我們憎恨的痛苦，我們能阻止嗎？它要來的時候是無法阻止的，這就是真相。如果心能接受真相，無論幸福還是痛苦來臨，心都不會迷。幸福來時，心不會疏忽大意，因為知道它是短暫的。如果它消失了，也不會感到遺憾。痛苦來時也不會傷心難過。知道它是正常的，它能自己來也能自己走。不用對它做什麼，它也會自行消失。一切都來來去去，來來去去。
我們每天的生活就像在做夢，如果能夠看待世界如同一場夢，夢到了幸福，夢到了痛苦，醒來卻是一場空，根本沒什麼。我們就這樣一直迷失在自己的夢和想的世界裡。一旦醒來就會發現一切成空，根本沒什麼，有的全是生起而後滅去的現象，接下來當幸福出現時，我們不會沈迷其中，知道不久它就會過去。當痛苦來臨時，也不會感到不滿，知道它能來也能走。一切都不是恆常不變的。
善法生起時，我們知道心有善法的狀態是短暫的，因此對功德不會過度痴迷，也不會飢渴。不少人認為做很多功德，捐很多錢給僧人，就能獲得很多福報，生活會變好，永遠幸福，能證悟道果涅槃。
道果涅槃並不是通過捐錢而證悟的。證悟道果涅槃是因為我們能看清身心的真相：身體是一坨苦，而心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物。如果能夠放下，就能從苦中解脫。身本身就是苦，放下了對身的執著，即能從苦中解脫。心本身也是苦，毫無持久性和確定性，如果不執著心，就不會再因為心而苦。
【完】
禪窗聲明：
由於受到語言以及個人修證水平所限，跨越語種後很難如實還原隆波帕默尊者的本意。譯作若有任何不精準之處，完全歸責於我們，歡迎大家不吝指正。
中文字幕視頻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