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篇法談|何為修行——隆波帕默尊者

隆波帕默尊者

2017年8月13日A|泰國解脫園寺

編譯|禪窗


國人看起來很用心,興致很高。學法的興致高是非常好的,懶懶散散就不好了。但是在隆波看來,中國人的弱點是想得太多,喜歡問問題。

事實上,法無法依靠思維來學習,也無法仰賴於詢問別人學習。真正的學法,是透過探究自己——慢慢體會自己的身、觀察自己的心來學習的。

去洞悉身的實相與心的實相——它們真的是我嗎?我們真能指揮它們嗎?它究竟是快樂的,還是痛苦的?在實際生活中如此觀察,才能稱之為「修行」。假如僅僅是坐著去思維和分析,那不是修行,那只會讓心更加散亂。因此要不斷地自我探究,不斷地自我觀察,這樣做才是真正的「修行」。

這個身體呼氣,覺知自己;這個身體吸氣,覺知自己;這個身體行、住、坐、卧,覺知自己;身體動、身體停,覺知自己。有苦、有樂生起在身,覺知自己;有苦、有樂、有不苦不樂生起於心,也覺知自己。心中生起善法,比如當有覺性、有智慧、有信仰的時刻,我們覺知到;當心中生起貪、瞋、痴等不善法時,也覺知到。

不斷地這樣覺知,不停地這樣探究,就會看見身的實相與心的實相——這個身體不是「我」,只是我們臨時從世間借來使用的一堆物質。比如,我們吃進去的食物是世間的物質,或是我們呼吸的空氣、喝的水等等,也是世間的物質。我們把這些物質放入身體,然後又排泄掉一部分。物質元素不斷地在我們體內新陳代謝,一旦新陳代謝停止,這個身體就會消亡。如果只有吸氣而沒有呼氣,身體就會消亡;如果只有進食而沒有排泄,身體也會消亡;喝水之後,如果排不出去,身體就無法維持下去。因此,我們的身體不過是從世間臨時借用來的一堆物質而已。

學法,就是從事實、實相中學習。實相就呈現在此身、呈現在此心。我們要不斷地觀下去。

這顆心充滿了無常。它始終在變化——當眼睛看見色,我們的心會變;當耳朵聽到聲音,我們的心也會變;當鼻子聞到氣味、舌頭嚐到味道、身體去接觸,我們的心同樣會變;當我們的心跑去想,心也會變。

因此,我們的心一直處於變化之中。在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接觸所緣的時候,心就不停地變化——時苦、時樂、時好、時壞。我們不斷地去觀察、去體會,就會發現:無法指揮心讓它只能快樂,也無法禁止心痛苦;無法指揮心令它一直好,也無法禁止心變壞。我們反反覆覆地這樣探究身與心的實相——身體不是「我」,是世間的資產,只是被借來暫用;心也無法被操控,並不在我們的掌控範圍內,而是始終處於動蕩變化之中。

當我們看見身心處於動蕩變化之中時,稱為照見了「無常」;看見我們掌控不了它們,稱之為照見了「無我」。如果常常地看見身的實相、心的實相,最後,心就會發生質的變化。

比如,以前我們活在夢幻之中,誤以為身體是「我」,是屬於「我的」,我們稀裡糊塗地拼命去尋找快樂,一生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,一直在拼命地尋找快樂、逃離痛苦。當智慧生起時,我們就會看到快樂只是臨時的,即使是我們拼命找到的也不過如此,不久便會消失,接下來又要繼續去尋找別的快樂。這個生命未免太過疲憊了,因為它一直在趨樂避苦。

事實上,痛苦也是無常的,沒有哪種痛苦是永恆的。比如有的人失戀了,感覺世間一片灰暗、了無樂趣,活不下去了,自認為今生都要這麼痛苦下去了。其實這並不是真的,那只會發生在小說裡。就像失戀的痛苦,它也是臨時的,什麼都不用做,它很快就會成為「過眼雲煙」。

如果心願意接受實相——痛苦只是臨時的,那麼當痛苦生起的時候,心就不會焦躁不安,痛苦尚未來臨時,心也不會擔心。這樣的心是舒坦的,它契入了真正的寧靜與祥和——不會對快樂感到饑渴,也不會討厭與害怕痛苦,它擁有的只有快樂與寧靜。

因此,當我們洞悉到身的實相與心的實相後,接下來,心就會契入真正的寂靜與祥和,這是源自於洞見到身與心的實相後獲得的寧靜,這樣的寧靜,就是涅槃。

涅槃的特性就是寂靜,它寂靜於煩惱習氣,何時心沒有煩惱習氣,何時就會照見涅槃;它寂靜於掙扎與造作,何時心擺脫了掙扎與造作,何時就會看見涅槃。它寂靜於所有的掙扎,寂靜於煩惱習氣,寂靜於苦。從此再也沒有苦在心中生起,因為,心中的苦源自於「想要」。

去觀察看這是「真的」還是「不是真的」。當「想要」生起時,苦立即緊隨而至。不修行的人,在有「想要」的時候,還不會覺得苦,他們在沒有如願以償時才會覺得苦,如願以償之後他們會覺得快樂——他們只能認識到這種程度。

不停地修行,就會發現:我們什麼時候有了「想要」,什麼時候立即就會有苦。比如,僅僅只是想要中獎,想要中彩票——中國也有嗎?有的,是嗎?泰國的彩票可是師承於中國,中國人是泰國彩票的發行人,泰國人跟著就玩起來了。

比如想要中彩票,心就會坐立不安了——不停地查找絕殺號碼,這裡求仙拜神,那裡求爺爺告奶奶,或者去刮樹皮。泰國人喜歡刮樹皮,用手指刮、刮、刮,然後在上面塗上麵粉,再看會出現什麼數位。(隆波)並不是在教中國人以這種方式去找彩票號,只是想說:什麼時候想中彩票,什麼時候就已經開始苦了。如果中了頭彩,發財了,得了幾千萬,那又是另外一種形式的苦——會赫然發現自己的親戚多如牛毛。原先可是沒有什麼親戚的,一旦中了彩票,有了很多錢之後,親戚驟然猛增,每個人都來問你借錢,你很怕他們,於是發財帶來的快樂就沒有了。也有人中彩票後害怕劫匪綁架自己的孩子來敲詐勒索,所以心裡根本無法感到快樂。

因此,「想要」生起的一刹那,苦就接踵而至——無論是否如願以償,都會苦,即使如願以償,也照苦不誤。

有一次,隆波去頂禮隆布信長老,碰到一位女眾將一大堆香燭運到山頂去,還有很多工人來幫忙抬,聲勢浩大。隆波還以為她樂善好施,拿那麼多香燭來供養長老,結果她是帶香燭來請長老開光的。

她說:「每天早上要在店門口點香燭,這樣顧客就會很多。要求長老幫忙開光加持一下!讓我可以發財!發大財!大大地發財!」

長老提醒她說:「太富了會苦的,強盜也會來。」

「噢,不要!不要!再請進一步加持,兼備防盜功能。」

有用香燭防盜的先例嗎?哪裡的強盜會怕香燭呢?強盜又不是蒼蠅。

心若有貪,就會這樣不停地徘徊在「饑渴」之中。一開始是想要發財,一旦被提醒發財了也許壞人會來,於是「饑渴」又變本加厲——讓壞人別來。不斷地求這個、求那個,這不是一個佛教徒的所為。這樣的心已被貪——「想要」控制了,心饑餓不已。饑餓的心,是痛苦的,而有「想要」的心,就是饑餓的心。想要看色,就是饑餓於色;想要聽聲音,就是饑餓於聲音;想聞到氣味、品嚐味道、想得到身體方面的觸、想得到讓心有快樂的所緣,這樣的心始終處於饑餓之中。心一旦饑餓,就會掙扎,這樣的心根本毫無快樂可言。無論是否如願以償,心只是有「想要」,就已經苦了。

我們就是這樣不斷地探究實相,實相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