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篇法談|修行要領【上】——隆波帕默尊者

隆波帕默尊者

2016年05月14日A|泰國解脫園寺

編譯|禪窗



大部分的人在修行的時候,都會干擾心與造作心。原本是應該「及時知道心的造作」,結果卻變成「千方百計地去造作心」。

心若不好,就竭力使其變好;心不快樂,便盡力讓其快樂;心不寧靜,也努力令其寧靜。以為好得久一點,快樂久一點,寧靜久一點,應該是不錯的。這就是在追求變化的事物,因為快樂、寧靜,以及好,並不是恆常的。

我們追求變化的事物,得到之後很快就會失去,無法保有它們。恆常不變的是——實相、真理、聖諦。它們需要以智慧來領悟,而非以禪定來領悟。而若想令智慧生起,又需要依賴於某類禪定。

禪定分為幾種,有正定與邪定之分。邪定是不含覺性的,打坐之後迷迷糊糊忘了自己,看到鬼、神,看到地獄和天堂,還有人吹噓看見了涅槃,看見過去與未來,卻連當下的名色都沒看見。缺乏覺性的禪坐是沒有意義的,即便坐一輩子也不會有結果。

正確的禪定是伴隨覺性的,分為兩種:其一稱為「止禪」,即心聚焦於單一所緣。比如與佛號在一起,心不跑到別處;與呼吸在一起,心不往別處跑。伴有快樂、寧靜、輕、法喜的生起,這樣的禪定可以用於休息。

修習這種禪定的原則極其簡單:以快樂的心,去持續覺知讓心有快樂的所緣。

心散亂是因為它缺乏快樂。它跑去看色,希望獲得快樂,跑去聽聲音,希望獲得快樂,跑去聞氣味、嘗味道、感受身體的觸感、去想好玩的,都是希望得到快樂。可是快樂永遠無法得到滿足,只能不斷地尋找下去。

去看電影,看完又去聽音樂,聽完又去找食物,吃完後再與朋友聊天……不斷想要得到快樂,最後卻是一場空。回到家以後,無精打采,鬱鬱寡歡,不停尋找快樂,找到最後精疲力竭,還是和從前一樣苦悶,就又跑去喝酒。

心不停地尋找快樂,卻不會找也從未找到過。依賴於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以及所思所想,這些全都是無常的、多變的、無法掌控的。到底看到的色是好還是不好,聽到的聲音是好還是不好,我們全都無法選擇。如果將生命的快樂建立在這些事物之上,連門都沒有。

倘若真的聰明就會明白:心散亂而無禪定是因為心缺乏快樂,可以找一個讓心有快樂的所緣作為誘餌。心就像是頑童,喜歡出去玩耍,如果用鐵鍊把小孩拴在家裡,硬是不讓小孩出去,他會苦悶。如果在家裡放上小孩喜歡的東西——喜歡讀書,就在家裡放上書,喜歡吃點心,就放上點心。在家裡放上他喜愛的東西,他就不再跑出去。

這個心好比是頑童,對所緣充滿了飢渴,希望得到這個或那個,卻依然找不到快樂,於是不停地四處尋覓。如果我們足夠聰明,就會尋找讓心感到快樂的所緣,作為臨時的家。

需要觀察自己在覺知何種所緣之後會有快樂?如果念誦「佛陀」感到快樂,就念誦「佛陀」;有些人用別的也行,比如呼吸——呼氣,有快樂;吸氣,有快樂,這樣也行。而如果是——呼氣,苦悶;吸氣,苦悶,那就別選擇觀呼吸,不會寧靜的,心一旦沒有快樂,就會想逃去別處。有些人觀腹部升降後有快樂,有些人經行之後有快樂,要審視自己與什麼所緣在一起才有快樂,就選擇那一類所緣,一定要懂得選擇。

那些會導致破戒與破法的所緣,別碰。比如喝酒以後有快樂,罵人以後有快樂,打牌以後有快樂,釣魚以後有快樂……諸如此類的所緣是破戒與破法的,會有不善的果報緊隨而至,心無法真正寧靜。比如有些人偷盜他人財物會有快樂,這樣心並不寧靜,而會非常散亂。

但是對於懂得佈施的人,當想到自己曾以合適的方式幫助過別人,心就會快樂與寧靜。或者如果很好地持戒,每次想到持戒了一個月、兩個月、三個月,僅僅想到自己很好地持戒,心就快樂起來。

若有時心非常散亂,做什麼都無法寧靜,煩惱習氣顯現得格外強烈,就可以思維:生命是不確定的——為什麼要愛別人呢?我們不久便會死去,為什麼要恨他人呢?不久我們就會死去。這是「死隨念」。有人思維死亡以後,心會快樂和寧靜,也有人思維死亡以後,心會感到苦悶。如果苦悶,就別繼續,一定要觀察自己。

每個人一定要懂得自己選擇——自己與哪種所緣在一起會有快樂,就選擇那種所緣。比如,隆波從孩提時代起就修習出入息念。小時候去頂禮隆波李尊者,尊者會把小孩放在自己的膝蓋上,教導:吸氣念「佛」、呼氣念「陀」,然後數「一」……教完之後讓回去用功,隆波答「好的!」,並不是口頭應付,是真的每天用功。

坐著觀呼吸之後,心就有快樂,為什麼?小時候坐著觀呼吸並沒有期待要得到什麼,隆波李尊者教導觀呼吸,隆波就觀呼吸,因為沒有任何期待,心很快就寧靜下來,寧靜之後有快樂,於是愛不釋手。之後就精進地觀呼吸,每天用功不懈,從不放棄,因為心有快樂。

我們一定要觀察自己,而非參考別人。如果別人觀呼吸後有快樂,而我們沒有,那我們就別選擇觀呼吸。要選擇不違背戒與法,同時讓心有快樂的所緣,覺知所緣時,心必須要有快樂。

比如隆波觀呼吸之後,心就有快樂。假設觀呼吸以後並無快樂,卻有想要寧靜的貪心。像這樣呼氣、吸氣(隆波演示急促地呼吸),心是不會寧靜的,因為沒有快樂。所以隆波常說:在開始時,先甜甜地笑一笑。讓心先放,別想得太多——以為修行很難,非得這樣或那樣,那是自尋煩惱。想得太多就會心煩意亂。

修行真的很簡單,並沒有什麼。就是輕輕松、平平常常地覺知自己。修行原本應該輕自然地覺知自己,結果絕大部分卻變成了自我打壓,只剩苦悶。若以苦悶之心去覺知快樂的所緣,不會獲得寧靜。

修行是一門藝術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

首先,我們必須懂得選擇所緣。第二,懂得以正確的、好的、舒服的心,去輕輕松地覺知所緣,有的只是快樂和舒坦——以有快樂的心,覺知讓心產生快樂的所緣。快樂與快樂相逢,心即刻就會寧靜下來。為什麼?因為快樂是生起禪定的近因。經典教導道:快樂是生起禪定的近因。而絕大部分人是蠻乾式的修行,結果只有苦悶,根本無法入定。因為練習錯了,沒有事先學習好或者學偏了。

好!甜甜地笑一笑!心情舒坦,要用平常心,要這樣來一下(隆波演示深呼吸)。

對!就用當下這樣的心!看著身體在呼吸,別期待獲得寧靜,玩兒一樣地覺知,輕輕松地,立即就寧靜了。一眨眼功夫,就會寧靜下來。快樂與快樂相逢,禪定便會生起。

這屬於第一類禪定,讓心獲得休息。如果能夠做到,那麼在工作累的時候——在高壓力、高強度的工作面前不知所措時,就可以修自己的禪定,睜眼或閉眼並非重點。

隆波還是居士的時候,工作強度非常高,當時是在國家安全局,工作很繁重,各類資訊龐雜,棘手的問題層出不窮,壓力山大。比如,坐等著開會的時候,就自己修行,眼睛是睜開的,其他人並不知道。

無需擺出禪坐的姿勢,別以修行來炫耀,否則在未來,他人會對我們要求過高。如果一本正經的禪坐給別人看,未來的某天我們若是生氣了,就會遭到指責:「這是怎麼修行的?竟然還會生氣?」或「怎麼修行的?怎麼還貪?」即使隆波這樣修行也還是被朋友嘲諷:「你怎麼修行的,還娶老婆?」隆波會反駁:「我還沒修到那個階段吶」。因此,無需讓別人知道我們在修行。

我們自己修行,無需炫耀,輕而安全。白天上班吃完午飯後,隆波會去經行,就是走去附近寺廟禮佛然後返回。別人問:「去哪裡了?」答:「禮佛。」如果只是去禮佛,別人不會說什麼,如果看見我們修行,群魔就會出來圍攻。因此一定要聰明才能夠從魔群裡脫險,否則別人會對我們要求過高,那樣太累了。

只需要輕輕松地修行,每天不斷地用功。此類禪定用於休息。壓力很大時,讓心集中下來,即刻就舒坦了。有時候工作趕時間,休息不夠就非常累,如果讓心集中起來又會增多幾小時的精力,就像是中間打了個盹兒。這需要慢慢練習。

或者到了無計可施時——比如去看醫生,有誰去整過牙齒?整治牙齒時會發出可怕的聲音,對嗎?就像在挖掘馬路,叮叮哐哐,非常可怕且十分疼,怎麼辦?有些醫生性子急,剛注射完麻藥,還沒起效,阿姜宋猜尊者碰到過,一注射完麻藥就拔牙,尊者大叫:「噢!噢!」,牙齒撥掉後,醫生安慰說:「很快就會麻,疼痛很快就會消失。」遭遇如此驚悚的經歷。

或者即將要翻車了,若有禪定,心會瞬間集中下來,如果必須死,也會死得不錯,若是還有活著的福報,就能逃過一劫。如果是真的死掉,也會去到善道。

禪定可以有非常多的用途。或者修習禪定之後發願禱告——看見他人受苦受難,悲憫眾生,透過發願祈禱,也能產生神通。比如,曾是殺人狂的鴦掘利摩羅,證悟阿羅漢以後,他看到一位婦女遭遇難產。尊者發願祈禱說:「自從我出家以來,未曾傷害過其他眾生。願這樣的真言能護佑你平安生下孩子。」若有真言,加之心有禪定,就會收穫神通。因此,禪定的用途非常多。

這是小孩玩具式的禪定,稱為「讓心寧靜的禪定」。

尚有更殊勝的禪定,僅存於佛教,別處沒有。即是「心安住成為知者、覺醒者、喜悅者」的禪定。

大家去查閱字典,「禪定」並沒有譯成「寧靜」,「禪定」的正確註解是「安住」。而大部分人一想到禪定,都只是想到寧靜,這過於膚淺了,寧靜型的禪定僅是用於休息的,最重要的禪定是心安住的狀態。如果心從未安住過,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。

泰文有個簡單的說法,「心安住」就是「心與自己在一起」。即:沒有忘記自己。有身覺知身,有心覺知心。心與自己在一起,並未遊蕩跑去別處。這樣的禪定是最殊勝的,可用於開發智慧。

心與自己在一起之後,才能開始探究身心的實相。探究身的實相,探究心的實相,稱為「毗缽舍那的修行」,僅存於佛教之中。不修習毗缽舍那就不可能體證道與果。無論禪定多麼厲害,心多麼寧靜與快樂,都無法證悟道與果,完全是兩回事。

正如佛陀在尚未覺悟成佛之前,兒時也曾經打坐,禪坐之後,心安住起來,那時只是證到初禪…然後就忘得一乾二淨,這實屬修行人的常態。如果前生有修行過,孩提時代就會顯現出來,又會再次忘記。

他出家以後跟隨隱士們學習,修習來到八定,卻發現依然不是出路。從初禪來至八定,抵達八定一定要經過初禪,為什麼初禪的時候對,八定卻不然呢?因為兩者是全然不同類型的禪定。跟隨隱士們學習的是讓心有寧靜和快樂的禪定,而用於開發智慧的,則是心安住的禪定。

讓心寧靜的禪定,其特徵是:心是一,所緣是一,兩者聚合在一起——心與所緣在一起。比如心與佛號寧靜地待在一起,不跑去別處。或者,心只與呼吸待在一起,不跑到他處。心是一,所緣也是一,心即刻就獲得寧靜。因此,寧靜型禪定的特徵是:心是一,所緣也是一,一對一,依偎在一起。

而用於開發智慧的禪定,其特徵是:心是一,即安住而獨立自主;所緣有成千上萬個也行。如此將會看見所緣始終不停變化。「所緣」是一個專業術語,即「所觀」。被心覺知的事物,稱為「所緣」。心是什麼?心是「能觀」。所緣是「所觀」。兩者即為「能觀」與「所觀」。

在修習用於開發智慧的第二類禪定時,心是一,不會居無定所,不會四處跑動,而是在覺知自己。所緣可以成千上萬,即來即去,即生即滅。比如:呼氣的身體,生了就滅。吸氣的身體,生了就滅。站的身體,走的身體,坐的身體,臥的身體,不停的在變化,所緣一直變化。或者苦受、樂受、不苦不樂,變化不斷。

心是輕輕松的觀察者,彷彿在看電影,看戲劇,而非演員。看電影時,我們不會跳進屏幕裡,對嗎?只是遠遠的看,輕輕松地看戲。同理,觀照名法與色法不停地變化時,我們是輕自在的看客,無需跳進屏幕或登上舞台,只是悠閒的觀眾而已。

如此就會看到「劇情」來了就走,生了就滅:「站著的」臨時存在就會消失,變成「坐著的」,「坐著的」臨時存在就會消失,變成「躺著的」,如此不斷變化;或者「呼著氣的」消失,生起「吸著氣的」,「吸著氣的」消失,生起「呼著氣的」。

看戲的時候,戲劇在自行演繹,我們不需要干擾戲劇本身的進程。一會兒上演喜劇,臨時存在然後消失;悲劇取而代之,臨時存在而後消失。

我們觀看的正是在自己身心上演的戲劇。身體演戲給我們看,所有的感覺與念頭演戲給我們欣賞,我們只是輕悠閒的觀眾。就會看到:快樂來了就走,痛苦來了就走,生氣來了就走,妒忌也是來了就走。

如果真去看戲——妒忌的劇情,是不是也有演完的時候?如果開篇到結局全是妒忌,誰還會看?誰能整天一直在看妒忌,對嗎?內容一定要有變化,時好、時壞,時苦、時樂。如果通篇是悲劇,沒人想要看的,未免太淡而無味了。

如果觀看真實生命中的戲劇,就會發現劇情不停在變化。如果觀看正在自己身心上演著的戲劇,就會發現每一部分皆是臨時存在而後消失。快樂臨時存在而後消失,痛苦臨時存在而後消失,貪、瞋、痴,臨時存在而後消失……就是如此,僅僅以旁觀者的心持續觀看。

那麼,如何才能生起僅僅作為旁觀者的心呢?必須經由訓練而達到,無法不勞而獲。在通常情況下,心一直處於迷失之中。大部分是不知不覺迷失在念頭的世界裡,隆波在出家之前就已經講了(隆波在未出家時已經開始教導修行)——「世間找不到覺知自己的人,只有迷失者。醒來的只是身體,心從未醒過。心始終活在念頭的世界、夢的境界裡。」

如何做,心才會成為知者、覺醒者、喜悅者?持有正確禪定的心,才能做到。並不是醒過來之後,枯燥乾澀,也不是覺醒卻苦悶,也不是醒來之後是呆滯的。

要想讓心成為知者、覺醒者、喜悅者,即讓心擁有正確的禪定,這仰賴於訓練——修習任何一種禪法,選擇原先讓心寧靜的所緣也行。比如隆波以前使用的是觀呼吸,心有快樂,跑去與呼吸在一起,呼吸是讓心產生快樂與寧靜的所緣。只需稍做調整,就能令安住型的禪定生起:身體呼吸,心只是觀者。心跑到呼吸上,及時知道。心跑去想,及時知道。在這個方法中,重點並非是觀呼吸,呼吸只是背景,我們觀看的主角是——心。

修習此類禪定是為了直接探究心,也就是「心學」。重點是觀察心,而非所緣。第一類寧靜型的禪定,重點是所緣,帶領心輕柔軟的與所緣在一起,獲得休息;第二類安住型的禪定,重點是心,不再是所緣,所緣只是背景,用以及時的知道心。

有一次隆波去探望麥張諦(阿姜摩訶布瓦尊者的妹妹),她問:您是怎麼修行的?心會來到同樣的地方?

隆波回答:自己是修習出入息念,心一旦寧靜,就會在這一帶亮堂起來。然後就及時的知道心,而非去覺知光。

若是覺知光,稱之為「覺知所緣」。及時的知道心——心跑去想,及時知道;心跑進空與光明中,及時知道。及時的知道心,最終禪定生起,就可以開發智慧了。

她回答:如果是那樣,我們是完全一致的。

但她不觀呼吸,阿姜摩訶布瓦尊者教她念佛號,念誦「佛陀」,心寧靜下來也會在這裡發亮,然後及時的知道心——念誦「佛陀」,心跑掉,及時知道;「佛陀」、「佛陀」…心跑了,及時知道;「佛陀」…心跑進空了,及時知道。不斷地及時知道心,然後禪定生起,於是進一步開發智慧。

她就是這樣回答的。

因此,我們使用了同樣的原則:修習一種禪法,並不是帶領心去抓住所緣,否則就變成第一類用於休息的禪定了。

第二類禪定:修習一種禪法,及時的知道心。心只有兩種狀態:一種是走神,心跑了,第二種是跳進去抓住所緣。比如觀呼吸時,有時心會跑去想,有時會抓住呼吸,要及時地知道心的跑動。

跑動的心,即散亂的心,與安住的心是相對的。心始終動蕩不安,四處竄動,時而上浮,時而下沈,到處奔波。要及時知道跑動的心,而非禁止讓心去跑。及時知道「跑動」的剎那,「跑動」會自行滅去,真正的禪定將自動生起,為什麼?因為心跑來跑去,是被散亂所驅使,散亂是一種煩惱習氣,屬於五蓋之一。何時有覺性及時的知道,何時散亂就會滅去。

使用的就是這個原理——何時有覺性,何時就沒有煩惱習氣。

要讓心有禪定是極其簡單的,並非禁止心散亂,是無法禁止的,沒有人能夠掌控心。因此別嚴禁心散亂,而是散亂了知道它散亂。有覺性及時知道散亂的剎那,散亂將會自動滅去,無需再做什麼,僅只是知道散亂,禪定就生起了。

心大部分時間是散亂去做什麼?體會一下。心可以散亂到六個根門——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。散亂到心,就是散亂去想了,心散亂得最頻繁的根門,就是心門。心一整天都在想,對嗎?

試著閉上眼睛,心會想嗎?試著把耳朵捂上,心會想嗎?會!甚至睡著的時候依然在想,稱為「做夢」。即便眼不看,耳不聽,心依然能去做夢,說明心深陷念頭的沼澤。因此在六個根門中,心跑去想最為頻繁。

修行的時候何必選擇「蝦兵蟹將」呢?擒賊先擒王——及時知道迷失去想的心。修習任何一個禪法作為背景,比如輕的覺知呼吸,然後及時的知道心。跑去想了,知道;跑去想了,知道。再附加一個——心跑去抓住所緣了,也知道。如果能夠覺知這兩者,心就無處可逃,絕大部分的時間是跑去想。

如果去用功,真正的禪定就會生起。真正的禪定生起了,才能夠開發智慧。

開發智慧包括兩個部分:一部分不屬於毗缽舍那,另一部分屬於毗缽舍那。

超越毗缽舍那的智慧,屬於出世間的智慧。有人同樣將它歸為毗缽舍那的智慧,而有些經典認為——不是。因為那時並沒有做什麼,是屬於聖道裡的智慧。

要想步入毗缽舍那,需要具備初階的智慧。第一階的智慧是分離名與色,專業術語稱之為「名色分別智」。名色分別,是指名和色被分離成一個一個部分。

甜甜地笑一笑,看到了嗎?身體正在笑。感覺到了嗎?身體正在笑。試著點頭,感覺到了嗎?身體在點頭。看到了嗎?身體在移動,心是感覺的人。這就是訓練名色分離,並不深奧或複雜。

有人誤以為分離名色必須禪坐,將心從色身抽離,如果不返回的話,心抽離以後就跑出去遊玩了。這不是隆波所講的分離名色。心從身體中抽離之後去天堂與地獄旅遊,隆波將此歸為幼稚的禪定。

好的禪定是心與自己在一起,不會四處逃竄。

再甜甜地笑一次,感覺到了嗎?身體在笑。試著動動手,感覺到了嗎?身體在動。只是感覺,只是感覺,只是感覺。

看隆波的臉——就只是如此感覺,可別這樣(隆波做表情演示),這樣不可取,已經不是「就只是感覺」了。是什麼在笑?看見身體在笑嗎?看見身體點頭嗎?身與心是不同的部分。如果看到身與心是不同部分,說明已經開始分離了。

接下來繼續體會——身體也是隨順因緣的。為何身體要行、住、坐、臥?因為心在指揮。有其生起的因緣,並不會無緣無故的生起,不會無緣無故走動,事實上,是心在偷偷指揮。比如過一會兒,大家要去食堂,等到隆波宣佈,現在可以自由活動了。大家並不會跑去別處,而是去同一地方。為什麼?因為心是總指揮——必須現在去,否則很快就沒吃的了。身體之所以移動,是因為心在指揮。

心會在什麼時候變化?知道嗎?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接觸所緣後,心就變化。我們就會明白不存在「無緣無故」,一切都是有因緣才生起。快樂有快樂生起的因緣,痛苦有痛苦生起的因緣。如果接觸滿意的所緣,就會生起快樂,接觸不滿意的所緣,就會生起痛苦。我們無法選擇接觸滿意還是不滿意的所緣,也無法選擇是苦還是樂,它們是自己來的。我們會慢慢照見一切都有其因緣,而非無緣無故。也會明白一切都不是永恆的。

剛才坐,現在站,即刻走等等……不停變化,剛才呼氣,現在吸氣…變化不斷,就會感覺——一切都是無常的。這個身體是無常的,不停變換姿勢和呼吸。或者照見心也是無常——昨天心情還很好,今天卻很糟,每天都不同;即便同一天,早上心情好,晚上卻煩躁;中午非常生氣,下午則開始昏沈、懶惰等等,下班時又手舞足蹈出去玩,回家時已疲憊不堪……感覺一整天都在變化。於是就會明白——感覺是無常的。

早上、中午、晚上從未相同過,這就已經開始照見「三法印」了,屬於照見不同境界或狀態之間的「三法印」。

昨天的感覺跟今天的不同,於是分享說——感到「無常」。此「無常」是透過對照兩個不同的境界或狀態,尚未來到毗缽舍那的程度。

我們有以前的舊照片嗎?去年的照片與今年的已經不同了,有感覺嗎?拿出照片來翻——天!老了這麼多!由此得出——生命無常:以前年輕,現在衰老。這是對比不同的境界或狀態,並非修習毗缽舍那。

毗缽舍那的修行要照見「當下存在的」。不是對比過去與當下,而是看見當下存在的。「當下存在的」是無常、苦、無我的。

試著感覺一下。先甜甜地笑一下。現在有快樂了,看見嗎?身體正在笑。感覺到了嗎?這個身體不是「我」。試著點頭,用覺知自己的心,感覺到了嗎?它不再是「我」了。

在心安住的時刻,即在正確的禪定生起的剎那,就會看到當下的這個色不是「我」。當下的這個色,有的只是不斷被苦逼迫著,一會兒餓,一會兒冷,一會兒熱,一會兒酸麻,一會兒要排泄等等各種狀況。照見當下它有的只是苦,有的只是「不是我」。

必須照見同一個,才能稱之為修習毗缽舍那。而不是去年身體不好,今年變好——說明無常,這樣就不行,兩者間隔太遠。

或者,觀察到了嗎?心裡通常有三種感覺:時而苦,時而樂,時而不苦不樂。隆波並未強調身體方面的感受,因為身受會變換地方,一會這酸,一會那痛,它們跑來跑去,居無定所,很難觀察。因此就只是選擇心的感受。心裡的苦、樂、不苦不樂並不會逃去哪裡。出沒在同一地點,觀察起來就容易。

當下誰有快樂?請舉手。當下誰有痛苦?請舉手。當下誰不苦不樂?請舉手。當下有誰不知道的?不知道自己當下正在苦、樂、不苦不樂嗎?確定沒有嗎?如果有,就不正常了,差不多就是瘋子或接近瘋子了。就只是這樣,都不知道嗎?當下自己是苦、樂、不苦不樂,都不知道嗎?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。

如果不觀苦、樂、不苦不樂,也能觀煩惱習氣。為什麼不教導觀善法?因為善法不怎麼生起。已經講過,我們要觀察常常生起的。比如「心跑去想」常常生起,就可以觀察它。自己的唾液有味道嗎?有,但我們不知不覺。如果是別人的唾液,我們就會知道,對嗎?對自己的唾液是沒有覺知的,因為習慣了。隆波並沒有教導去觀味道之類的,因為很難。

要觀察頻繁生起的事物。「心跑去想」是經常生起的,對嗎?或者自己的煩惱習氣常常生起,善法卻不太有。觀察煩惱習氣,就像佛陀教導的:心有貪,知道有貪。心無貪,知道無貪。佛陀教導的順序並不是:心無貪,知道無貪。心有貪,知道有貪。為什麼?因為絕大部分有的是煩惱習氣。煩惱習氣幾乎一直主宰著我們的心。

誰是貪欲型的?碰到什麼都想要的,請舉手。別人的老公也想得嗎?女人怕這個,趕緊放下手。如果貪欲心重,要及時的知道。眼睛看到色,心喜歡,知道喜歡,心貪了想得到,也要知道。耳朵聽到聲音,心想得到,心貪了起來,要知道。比如聽到甜美的女聲,心墜入情網,屬於貪欲,一旦心喜歡了,愛上她了,要及時的知道貪心。

誰的貪欲心重——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接觸外界,全都貪的?一旦心貪了起來,要知道它貪。剛才心還沒有貪,現在有貪了。一旦有覺性地及時知道,貪欲就會消失。剛才有貪,現在沒了,不停地交替進行。一會兒貪、一會兒不貪、一會兒貪、一會兒不貪。正如佛陀所開示的:心有貪,知道有貪;心無貪,知道無貪。

誰瞋心重?生氣的大內高手,請舉手。哦!這個生氣始終領先!有人脾氣特別溫和,性格特別好。問說:誰屬於瞋心型?此人居然也舉手。問他:「生什麼氣?」「我有‘妻管嚴’,每次想到都會不寒而慄。」「怕老婆」也屬於瞋心,是瞋心家族的成員。因為怕老婆時,心會不愉悅。

誰是自卑型的?自卑也是瞋心家族的。妒忌型的有嗎?誰屬於妒忌型?感覺有些人每一次都舉手,說明你圓滿地擁有每一個煩惱習氣,好在自己有看見。

如果生氣的時候,及時知道,就會看到它只是臨時存在,一會就不生氣了。生氣、不生氣…不斷交替進行。

誰特別散亂的?請舉手。又是老面孔。心散亂就是「心跑掉」,但直接觀心散亂是很難的,需要尋找臨時的家——「佛陀、佛陀」等等,或者觀呼吸,心跑了,及時知道,這樣會容易觀。如果直接去觀散亂,要難於觀貪與瞋。

觀瞋心最易,觀貪心稍難,觀心在迷失則是最難的。「迷失」是細膩的煩惱習氣,很難觀察,而「生氣」則很容易。如果誰特別容易生氣,說明很有福報,即便是剛從地獄出來,原先的根基不好,修行起來卻會容易些。為什麼剛從地獄出來會修行容易? 因為害怕地獄之苦。

因此,特別容易生氣的人可以觀察:一會生氣,一會生氣消失;特別容易貪的人:一會貪,一會貪消失;特別容易迷失的人:一會迷失,一會知道;一會迷失,一會知道。

如此訓練就會看到:貪心是無常的,無貪的心也是無常的;生氣的心是無常的,不生氣的心也是無常的;迷失的心是無常的,覺知的心也是無常的。

我們會一直看見生滅,然後明白自己無法掌控。這就是開發智慧。

開發智慧是如身本來的照見身,
身是什麼?身是苦,身不是「我」。
開發智慧是如心本來的看見心,
心是什麼?心是無常之物,心不是「我」。
去吃飯吧。

拖堂了一會,因為趕著做完總結。請吧!

【完】


禪窗聲明:

由於受到語言以及個人修證水平所限,跨越語種後很難如實還原隆波帕默尊者的本意。譯作若有任何不精準之處,完全歸責於我們,歡迎大家不吝指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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